第四章山鬼出沒
月已落,日未起。
雖仍是黎明,但自進入鶉尾之月,天璇最繁盛的港口人已漸多了。被稱作“啟明”的明城港緊鄰着南方山系最東端的井山,面向隔離了天璇與開陽的奎海。參河自井山始,穿明城而過,匯入奎海。河海交匯之處,漁業自然繁榮。
日始之初,來往的客人多是青州本地人。青州人擅長烹制海鮮,這也使得他們對材料的的新鮮和品質有近乎嚴苛的要求。
耀日的光把東方天空染上緋色,一艘小船迎着光而來。船側的紋徽塗抹過八佾的血,往日裏時常出水炫耀武力值的雍也人魚在不遠處甩尾巴,卻是一點風浪都沒有興起。那船近了,類鶴的紋徽閃着赤金的光。那是海對岸的國家——搖光,是貿易的國度,也是皇家商會的標誌。它駛入港口,有人推開船艙門,走上陸地。
他披着長袍,西方國家與東方國家截然不同的服飾使他與當地穿着短打上衣的人們格格不入,但青州人早已習以為常。外來者站在海邊,拿出一張信紙展開。上好的牛皮紙背後有着星空的印記。他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看着尚呈青藍色的天空,似是確認了方向,抬腳往井山走去。
井山及與它伴生的柳山橫向分佈,天然形成了天璣與天璇的分界線。兩山之間留有一片空地,參河正從這裏傾瀉而下。河谷處,便是天璣了。
外來者穿過河流,走入河谷,再走出山嶺。來自類鶴國度的商人常年在外行走,在山與山的起伏中如履平地。
出了山,就是徐州。當朝丞相的家鄉就在這裏。
天璣以女子為尊,但隨着時代的推移,與外界交流的日益頻繁,男女地位漸趨平等。如今,也只有皇室和一些大貴族仍以女性為主,大部分的平民家庭中,倒也都已不太重視了。
外來的商人黑髮黑眼,他把隨身的行李放在客棧,換了身衣服,與天璣人無一異處。他依舊拿着牛皮紙,四處尋找着什麼。
已近隅中時分了,鶉尾之月的陽光燙的嚇人。類鶴的商人一向臨海而居,此時在太陽下行走,泰然自若。他走着,冰涼的山鬼突然把他攔住。山鬼沒有性別,但眼前的山鬼自井山孕育而出,長年受參河與天璣影響,多以女性形態出現。山鬼眉眼處的嫣紅之影鮮艷,一對角從額上長出,她站在外來者面前。偶爾經過的徐州人無奈地嘆着氣,對自己家的山鬼,無能為力。
她笑着,嬌艷得像是析木之月井山上盛開的桃花。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她似真似假地抱怨,聲音如參河般清澈。“我等了你好久。”山鬼纖細的手指拉着他的袖口,指甲上塗著丹蔻,那顏色是高山之上的海棠,只在每年的玄枵之月盛開,在白雪皚皚的山頂上綻放。外來者遲疑着伸出手,掌心向上。山鬼欣喜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冰涼的溫度似乎有所升高。
“跟我來。”
山鬼拉着他在徐州城的巷子裏奔跑,陽光穿過枝葉,光與影奏出和諧的旋律。山鬼在一棵柳樹邊停下,外來的商人一手緊握,另一手與她十指相扣。
“你可以帶我走了嗎?”山鬼的眼眸顏色明亮,只額上流下幾滴汗,外來者眨了眨眼,手指蜷縮了一瞬。
“還沒結束嗎?”山鬼有些失望。
“那還要多久呀?”她勾着外來者的尾指,輕輕晃着,仰頭看他。
“很、很快了。”外來的商人聲音低低的,天璣的語言不算熟練。
他抬頭看向天空。
柳樹的枝條搖曳,露出徐州城一座宅子的邊角。
徐府。
沿着驛道向前,向前,再向前。路過梁州,兗州,天璣的都城在山環水繞之間,已展露它奢華的一面。
日中已過,昂水安靜地繞着宮牆流淌。天璣剛登基不久的女帝一如既往地坐在御書房裏對着公文發獃。
女帝趴在桌子上,一點禮儀也不顧。她抬手,盯着手中的玉佩,半晌也沒有動作。她養的一隻魘獸也趴在桌上,碧綠的雙眸半眯着,額上獨角小小一個,在雪白的毛髮間不太顯眼。
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這聲音驚醒了女帝,敲門的頻率她也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