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太平道張角
活肯定是活不下去了,庄衍明白自己跟這一隊兵卒結下死仇,同袍之情格外沉重,身為戰士的他明白,但不曾後悔。
欺負婦孺弱小者,死不足惜!
三名兵卒看着衝鋒過來的庄衍沒有絲毫輕視,伍長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那道踉踉蹌蹌的身影,雙手握緊了長刀,哪怕對方只是一個及自己肩高的小孩。
終日打雁,今日也算是被雁啄了眼睛,要不然兩個成年還帶刀甲的兵卒居然會死在這裏。
戰場之上的生死就在一瞬間不能夠有絲毫大意,而且地上那兩具零落的屍體也強烈的提醒着他們,這個少年有古怪。
伍長向著身後的兩人揮了揮手,兩名兵卒點了點頭,前踏一步繃緊身子向庄衍衝去,伍長戰中央與庄衍對外,故意落後一步,持刀向前。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圍殺陣,簡單且有效,庄衍破不了也不想破。
他沒有生機,但臨死必然也會拖一個墊背的。
至於為什麼會是這個伍長?誰叫他第一個推門進來,還大言不慚張口說話,一看就很吸引火力。
左右凌厲斬來的長刀並沒有讓庄衍退卻,依舊拖着長刀目標準確直指伍長,落後一步的伍長見狀怒極而笑,對方居然把自己當成突破口和墊背的。
不知道漢軍底層兵卒晉陞之路依靠武力和戰功么?
自己這個伍長靠的就是手中長刀,硬生生從屍山血海的戰陣之上砍出來的!
兩人同時斬出了手中的長刀,而兩側目標直指臂膀的刀光也帶着殺機迅捷而落,他們要想庄衍對待那兩名兵卒那般斬斷其四肢,再將其梟首斬殺!
“嗖!”
“嗖嗖!”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從暗處射出了三發箭矢,目標精準的擋住了這四道落下長刀,伍長三人驚駭的對視一眼,不再去管面前這個瘦弱小子,拔刀背抵相靠,看向暗處,戒備。
首先走出來的是一位頭戴玄黃道冠,身穿土黃道袍,腰佩法劍,手持九節杖的微胖道人,也不見其腳步,須臾之間就來到了臨死婦人面前,旁若無人的俯身對其喂下一枚藥丸。
第二位是一個雙臂異常粗壯的高大道人,他依舊頭戴道冠、身穿道袍,卻並沒有選擇佩戴法劍,而是背上背着一個土黃箭壺,手上拿着一柄強弓。
剛才那片刻間精準無比的三隻箭矢,便可知其箭術高超,稱之為百步穿楊也不為過。
最後一個是有着濃密絡腮鬍的道人,手上提着一柄戒刀,穿着同樣的道人裝扮。
見着這特徵裝扮明顯的三人,伍長三人也是暗中鬆了一口氣,這三位如今在民間的名氣可謂是如日中天,太平道道長張角,以及他的兩個弟弟:張梁、張寶。
三人出自傳說中的太平道觀,適逢冀州大疫,無數人背井離鄉逃離此處,唯有這張角三兄弟背逆而行,前往那病重之處,強行逆天改命,拯救天下蒼生。
這是一個一直笑呵呵的胖道人,醫術高超,並且待人溫和,與人和善從不發怒,每次用符水治病救人後都會寬慰眾人說道:“會好的,一切很快都會好起來的。再忍忍就過去了。”
然後帶着兄弟二人繼續前往下一處病重的地方,繼續開始自己的治病救人。
張角三兄弟每路過一處,如同死寂的湖面砸下一顆石子,給當地帶來生機和希望,而太平道人張角也被冀州眾人稱之為道家真修,立生祠受眾生供奉。
可惜天不遂人願,當幾個月的大疫病情減輕之後,冀州之地又迎來了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大旱,偏偏朝廷不僅不救助這群快要餓死的冀州之民,反倒為了出征西狄提高賦稅,收集糧草和民夫。
家中本就沒多少餘糧的百姓們,被一群群惡狼般的兵卒強行闖入家中,洗劫一空,哪怕是逃入深山老林裏面也逃離不了官府的追捕,不給任何一絲活路。
見到了冀州餓殍滿地慘狀的張角決定前往縣城向官府中人接糧,可惜,張角三兄弟名氣如日中天,官府中人好酒好肉的招待他們,卻一口回絕接糧一事。
真是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演繹得淋漓盡致,城中的那些大戶人家家中糧倉屯得裝不下,每日不僅大魚大肉,甚至浪費甚多倒入溝渠之中,也不願拿出一分糧。
每次天災人禍,這群城中的富商家族乃自官府,都會趁機發上一筆橫財,而此時大旱中的糧食可是妥妥救命硬通貨,那些走投無路的饑民們為了幾口吃的,賣兒賣女為奴為仆再正常不過了。
他們怎麼可能會給這三個道人借收不回來的糧食呢?官府沒有那麼蠢。
張角無奈,只能夠帶着一干太平道弟子前往深山,希望藉助手中的武力,去獵殺一些山中猛獸和採集一些野果和野菜,來彌補未借到糧食的心中不安。
但一路走來那村莊中洶洶燃燒的烈火,橫在路邊瘦骨嶙峋的屍首,壯碩兵卒們那肆無忌憚沒有任何顧忌的殺戮,讓張角臉色越來越沉,太平道眾人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張角那溫和的笑容了。
張角搖了搖頭沉着臉站了起來,看着院子裏面的慘狀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渾身鮮血握着刀的庄衍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是一個好男兒,踏步向前準備給其治傷。
飄揚的道袍衣角被一雙手輕輕扯住,這個油盡燈枯的婦人見着張角眼裏面突然跳動着光芒,嘴唇微微喃動:“道長,道長救救我家孩兒,孩子無辜,妾身來世當牛做馬來報答道長。”
說完就扭動着身軀準備給張角跪下磕頭。
張角神情悲戚,再次蹲了下來,阻止婦人動作,向著血人般的庄衍招了招手,身為大夫的他明白,婦人如今未死只因有執念一口氣吊著,身為母親誰又會放心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這個世道呢。
庄衍面無表情的丟下手中長刀,一步一步踏着血印來到婦人面前,雙腿跪倒,由着婦人撫摸着自己染血的臉頰,情不自禁的滴落一顆顆淚珠。
婦人那蒼白手指小心的抹掉庄衍臉頰上的血跡,看着其靈動的眼神格外高興,迴光返照般拍了拍庄衍的腦袋,然後輕輕握住其手掌,呢喃道。
“衍兒,你不必未我們報仇。”
“跟着道長,好好的活下去。”
“衍兒,好好的活下去。”
手掌隨着話語一同落下,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