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三）

水流洶湧，聖潔的低吟將邪惡的咆哮逼回咽喉。女孩體內爆發出一聲嬰兒的尖叫，一隻沾着墨綠色粘液的粉色觸手從她口中伸出。緊接着，兩隻、三隻、四隻……越來越多的觸手伸了出來，一股腐爛的惡臭在卧室內漸漸瀰漫，數十條粘着粘液的觸手在空中揮舞，有如一灘漂浮的嘔吐物。

在聖水的威逼下，惡魔醜陋的頭顱順利脫離女孩的身體，一隻章魚狀的巨型生物赫然出現在眼前。觸手攬住了人們的腰身，臉盆大小的吸盤令窒息的他們痛苦不已。

“女士們，先生們，女孩將在十分鐘左右蘇醒，還請各位做好極速落地的準備！”

“悉聽尊便，先生！”

希倫淡定地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大型十字架，趁那怪物忙於攻擊他人的空檔，奮力衝刺，將十字架的尾端狠狠刺入它的身體——

嬰兒的嚎哭響徹雲霄，肉類燒焦的味道在人們的鼻尖縈繞。一股股黑煙從怪物和女孩的口中噴涌而出，高揚的觸角瞬間癱倒在地，龐大的身軀如水洗毛衣般逐漸縮小。希倫有些疲憊地坐在床上，滿眼愛憐地注視着重返平靜的女孩。

“希倫。”約翰撐着年邁瘦削的身軀從滿地的粘液中艱難爬起，用紙巾擦着濕漉漉的面頰，“你的眼角受傷了，你去處理傷口，剩下的善後事宜就由我來負責吧。”

希倫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撩開女孩汗濕的劉海，在她的眉心處輕輕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你，我的小天使。”湛藍的眼眸中充斥着父親般的慈愛與關切。確保她擺脫危險后，希倫起身走出卧室，瞥了一眼倚在門框上的約翰，唇角揚起一抹詭譎的微笑：

“我們去樓下休息一會兒吧，神父。您不覺得這裏有些不透氣嗎？”

約翰迅速心領神會。他和希倫狀似漫不經心地在客廳中的沙發上坐下，一名老女傭為他們端上了幾盤點心。犀利的藍眼睛如探照燈般掃射着整間屋子，忽然，希倫似乎發現了什麼，他閉上雙眼，以嗅覺引路，在黑暗中摸索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黑咖啡的味道……”他的步伐緩慢卻堅定，約翰警覺起來，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地獄的氣息愈發濃郁了，希倫眉頭緊皺，經過一個房間時，他忽然停下腳步，緩緩睜開雙眼。

“那是受害者哥哥的書房。”約翰緊張地朝書房內張望：“希倫，你發現了什麼？”

希倫定定地望着書房內的某處，眼神獃滯，自言自語：“紙箱背後，它在紙箱背後……我聽見它在笑……它看着我！不……”

約翰有些慌了，他剛想開口詢問時，希倫一反常態地衝進他人的書房——這是他第一次做出這麼無禮唐突的舉動。希倫緩緩接近靠窗的牆角，那裏正整齊堆放着各種快遞的包裝盒，他將紙箱全部堆到一邊，一幅邊長約為三英尺的正方形油畫赫然出現在眼前，精緻華貴的裱框彰顯着主人對它的重視，厚實的畫布上卻展示着令人不寒而慄的畫作：

“命運之矛？！”約翰有些顫抖，太陽穴的青筋正一股股地跳動。

暗紅的顏料層層堆砌，一把漆黑的長矛尖端似乎還沾染着血跡，沉悶的配色為畫面增添了幾分壓抑與驚悚。“神父，麻煩您去把戈爾叫來，我想和他談談。”希倫微微退後了一步，濃烈到刺鼻的地獄氣息令他頗感不適。

戈爾的確來了，與此同時，他也帶來了滿腔的怒火和警戒：“這位先生，我不認為您隨意進入他人書房並且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觸碰他人物品是一種禮貌的行為！我現在有權利讓您立馬離開！”

希倫歉意地笑了笑，他迅速離開書房，以極為誠懇的態度向主人致歉：“戈爾先生，實在抱歉！我確實不該這麼做，我承認這是我的過失。我被這幅作品深深地吸引，一時衝動，實在抱歉！但我的閱歷和知識在告訴我，這幅畫並不適合擺放在家中……”

“吸引？這位先生，您還是不要狡辯了！我清楚地記得這幅畫一直藏在紙箱背後，難不成您是被它的氣味所吸引嗎？況且，您沒有權利批判我個人的愛好！”戈爾冷冷地盯着他，厲聲喝道：“現在，我命令你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