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二）
希倫沒有再念下去。他似笑非笑地俯視着埃爾莫克。“親愛的，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訴你……”他伏在希倫的膝前，涕淚縱橫，雙唇哆嗦着擠出一串顫抖的字符：“我、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希倫，懇求你不要凈化我……”
“人模狗樣！”希倫冷冷地合上書，把它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桌上：“現在立刻滾回你的位置上坐好，把你知道的——無論該說還是不該說，全部如實交代。我是一個暴躁的人，並且重度缺乏耐心，有些事情我不想重複強調第二遍，明白嗎？”
埃爾莫克哽咽着坐回先前的位置上。他用手帕擦拭着臉上的淚水，紅腫的雙目配上那副狡詐的五官不禁讓人心生厭煩。方才驕縱自負的氣勢在聖潔的壓迫下已經完全消散，埃爾莫克戰戰兢兢地低着頭，聲音微弱：“吾主想用列陣五芒星的形式為聖子曼蒙獻祭，之前自殺的年輕夫婦都是祭品，最後在五角星的中央獻祭一名男性就能夠為曼蒙提供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
“聖心教堂藏書室也是一次獻祭？”
“是的，但它也是列陣五芒星陣位中的下頂點。這樣可以加強獻祭為曼蒙供給了力量。嚴格來說，那十二名神職人員算是吾主對上帝的宣戰書。”
“下一個祭品和被標記者是誰？”
埃爾莫克沉默了。希倫冷冷地盯着他，他也毫不畏懼地迎着那道目光，淺綠的眸子流光乍現，似乎正和希倫說著什麼。
“你有保持沉默的權利，但我會毫不介意地用《聖經》碾碎你的眼球，然後像用門板夾核桃一樣輕鬆地讓你的腦漿在空中開花。”希倫詭異地笑着：“像你這種被貿易者在火湖也只有服苦役的份，撒旦是不會介意掉一根頭髮的。不是嗎？”
“希倫。”埃爾莫克定定地望着他，語氣格外低沉：“你知道我和撒旦交換了什麼嗎？我用我的靈魂換了我三歲女兒艾瑪的靈魂——她是一個被標記者。”
“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呢，‘欺詐師’埃爾莫克？”希倫頗譏諷地望着他。
“你也是個父親吧？你應該能體諒到我的苦楚。你知道的，如果我背叛了撒旦，我年幼的女兒就此陷入一場無法避免的災難之中。艾瑪才三歲啊，生命的芳華還未綻放，她不該就此死去……希倫，你能體會到父親的艱辛嗎？”
“抱歉，我還沒結婚。”
聞言，埃爾莫克猛地起身，頸間因憤怒而青筋暴起。他顫抖着雙唇，怒目圓睜，朝希倫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希倫，你貴為救贖世人的牧師，為何如此冷血？我為了捍衛上帝賞賜於我的絕世寶藏，不惜一切代價去向撒旦效忠……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說的秘密，無論是為了吾主，為了艾瑪還是為了我。請你不要再威脅我了，我是絕對不會說的，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還請向別人詢問！”
他的雙眼飽含熱淚，眉頭因痛心而蹙起，顫抖的嗓音緩緩講述着父愛的深沉。希倫眼含笑意地聽完他的演講。當埃爾莫克的斥責漸漸平息時，一陣電鈴從公文包中響起，希倫當著他的面接通電話，按下了免提鍵：
“希倫，讓?埃爾莫克年僅二十三歲，未婚，並沒有子女——這是我按照您的方法在民政局裏查到的。”約翰的話語在客廳中迴響，鏗鏘有力似是鑿子，將埃爾莫克臉上驚恐的表情雕琢得淋漓盡致。
希倫依舊笑着。他掛斷了電話，眼神卻驟然冷卻：“果然，‘欺詐師’名不虛傳。埃爾莫克先生為了輔佐撒旦可謂是費盡心思，
鄙人屬實佩服。”
“他怎麼……？”
“你問的是這個？”希倫從左耳取下一隻微小卻精密的耳機：“新買的監聽器效果還不錯吧。我還是那個問題，下一個被標記者和祭品分別是誰？”
埃爾莫克眼前一黑，瞬間癱軟在沙發上，面如死灰。他凝視着天花板，淺綠的眸子中了無生機：“瑞恩?尼爾森與艾倫?尼爾森夫婦是下一個祭品。阿曼?羅傑是下一個被標記者。”埃爾莫克嗓音暗啞，似乎是打算放棄反抗。
“獻祭地點和時間？”
“帕特里斯森林公園，後天凌晨一點左右。”
希倫靜靜地看了他許久。爾後收拾東西，起身離開。他踏出昔日好友家的大門時，腳步一頓，似乎是想起了些什麼。“埃爾莫克先生。”希倫心中泛起一抹苦澀：“你知道嗎，你用着帕維爾的肉體行惡的模樣真的很噁心。”
埃爾莫克依舊癱着，他只是滿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神色凝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
……
教堂的鐘聲回蕩在希倫的耳畔。他緩緩步入裝幀精緻卻又樸素的懺悔室，端坐在高聳的耶穌聖像前。金燦的秋陽透過繪有七天使長的落地窗玻璃，為神明的銀裝嵌上斑斕的五彩，牆上眾神的浮雕栩栩如生，似是下一刻便身披雲霞款款而來，一面象牙白《聖子寬免圖》屏風輕巧地橫在中央，那是人世間象徵著博愛的救贖。
“主啊，我是罪孽深重之人。我無力救贖無辜陷身火湖的世人，祈求主的寬恕與恩典……”希倫雙手交疊在胸前，眼神低垂，低聲自語。
“可敬的人子啊，天父會垂聽你的懇求。”屏風內傳來蒼老卻充滿愛意的親切話語：“你是有罪的，但你在用行動和思想洗刷自身的罪惡。希倫，上帝的好孩子，聖潔的光芒始終籠罩在你身上。”
“我始終無法原諒自己，我違背了上帝指派天使長加百列傳達給我的箴言。撒旦的勢力日益雄厚，我卻因思想消極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世人陷入苦海……”希倫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著：“我真心愛戴創造萬物的主。禱告表明了我的心聲，我向主極懇切地祈求，願主能寬恕我的罪過。”
“知不足，便移改。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是極好的。但你要堅定遵從天父的箴言——那是極智慧極博學之先賢總結出來的。‘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都要認定他，他必指引你的路。’……”
希倫虔誠地低着頭，仔細聆聽着來自哲人的勸告。一語終了，和藹關切的嗓音卻仍縈繞耳畔，心中似是卸下沉甸的包袱一般松爽。“以馬內利……”他在胸前比劃着十字，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