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四）

希倫仔細記下伯格的個人信息，他脫下外套並取下防毒面具后，轉身朝前台接待員走去。“您好，尊敬的小姐。我想找賈斯汀?伯格先生，現在他是否有空？”

接待員朝着希倫揚起一抹職業性的微笑：“很抱歉，尊敬的先生。伯格先生今天身體有些不適，他沒有來值班。您找他是有什麼急事嗎？我可以為您安排其他的管家。”

“不用了，謝謝。”希倫有些失望，但他轉念一想，隨即抬起手中的公文包：“冒犯一下，請問您知道伯格先生的住址嗎？我托其貴友前來為他送達文件，那位先生臨行前特意囑咐要親手接收。”

“這……”接待員有些猶豫地咬着唇，思量再三，爾後開口：“他住在格萊爾大街26號，那是集團為員工統一發配的住所……請容我多問一句，是哪位先生委託您的？伯格先生的好友並不多。”

“抱歉，職業私隱，無可奉告。”希倫頗紳士地朝她微微欠身，轉身離去，高瘦的身影看上去竟顯得格外偉岸。

……

格萊爾大街的開發工程才剛剛啟動，寬闊的街道上行人稀少，放眼望去，甚至能看見遠處的青山。希倫與加百列來到26號門前，那是一棟有些簡陋的小型二層獨棟別墅，門窗緊閉，大門前堆放着一袋生活垃圾。他謹慎地敲了敲門並按下門鈴，過了很久都沒有人應答。

“您好，尊敬賈斯汀?伯格先生，這裏有份您的快遞，請開門簽收。”

依舊無人應答。

希倫心下騰起不祥的預感，迅速佩戴好防毒面具。加百列臉色陰沉，眸中一道金光掠過，他三兩步走上前，一腳將緊鎖着的大門踢開：

空蕩蕩的屋內，各色的快餐盒散落一地，沙發、茶几等傢具被歪歪斜斜地隨意堆放在屋子角落，潔白的地磚上沾染着的幾片殷紅正以被布料摩擦后的姿態凝視着走廊盡頭。

“天使長先生，這裏曾發生過打鬥。不出意料的話，伯格先生已經遇害了。”

“希倫，你穿上我的衣服。我在這裏看見了撒旦留下的痕迹。”加百列大步走進走廊盡頭關着門的盥洗室，小心翼翼地推開門：

濃郁的血腥氣瞬間撲面而來。潔白的牆上，一名中年男人被三顆神之釘釘成耶穌遇難時的的模樣，沾滿鮮血的頭顱了無生氣地歪斜在一旁，男人身後是一顆殷紅的倒五角星，滴落的血液流遍整個盥洗室的地板。

希倫的瞳孔狠狠地顫抖着，他緩緩走近被釘在牆上慘死的伯格，藍眼眸中充斥着複雜的情緒。伯格的嘴角以極其詭異的角度上揚着，瞳孔因亢奮而收縮，似乎被釘死是一件很愉悅很舒適的事情。白襯衫的袖子隨着手位偏高而微微下滑，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腕上清晰地印着烏青的倒五角星。

加百列也注意到了那個象徵著邪惡的標記，他下意識地望向希倫的左手；希倫也下意識地抬起左手，兩道複雜的目光不期而遇。

“希倫，撒旦在借用棋子來威脅你。”

希倫緊緊攥着外套的衣角，沒有回答加百列的話，也沒有和往常一樣為死者祈禱。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湛藍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牆上的男人。

“希倫……”

“我知道。”希倫果斷地截住了加百列的話題。他取下防毒面具，極端強烈的地獄氣息瞬間衝破鼻腔的束縛。希倫急劇喘息着，豆大的冷汗不斷沿臉頰滑落，道道青筋在白皙的頸間浮現。“……極端強烈的壓迫感，

是撒旦的氣息，伯格被他附身過……悲哀、殺戮、絕望……命運之矛！伯格身上有不太強烈卻純正的命運之矛的氣息！他曾經與命運之矛有過接觸……”

“撒旦在達到目的后立刻把命運之矛交給了下一個被蠱惑的人。要想預判到撒旦的下一步，就必須抓住伯格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比如說眼下濃厚到有些怪異的淤青？”

希倫有些艱難地望着循循善誘的加百列，又偏頭看了一眼伯格，總覺得有些熟悉。“淤青……淤青？！”他愣了愣：“帕維爾？！”

“你有看過他的手腕嗎？”

“他一年四季都穿着實驗服，由於他工作很忙，我沒有見過他穿短袖的樣子……”希倫的臉色格外蒼白，以近乎是祈求目光望向加百列：“天使長先生……”

“撤銷標記講究等級對照，希倫。我已經提醒過……”

“天使長先生，可以用我的靈魂與撒旦交換嗎？”

加百列怒了，眸中金光閃爍。他狠狠地揪着希倫的衣領，厲聲喝道：“希倫，你不要無理取鬧了！你有在這裏說胡話的時間，不如現在回去耐心研究對策！沒有我的請示和天父的批准，你的靈魂永遠屬於上帝，你永遠也別想與撒旦進行靈魂貿易！！”

希倫沉默了。他偏頭望着釘在牆上的屍體，伯格詭異的笑臉恰好迎着他的目光，揚起的嘴角似乎正代表着撒旦對他的嘲諷。加百列鬆手，一把將他甩開了，“我從未見過如此貶低靈魂和自我的人。希倫，你讓我太失望了。”

眼前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希倫急忙伸手想拉住離去的加百列，但溫熱早已逝去，手中只觸摸到了一團冰冷的空氣。他有些迷茫地望着伯格眼底的烏青，心中急躁如迷路的幼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