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喜
“你聽說了嗎,我們隔壁的那個鐵匠,今個兒要成親啦!”
餐桌上,還帶着圍兜的婦女一邊大口喝湯,一邊說著“大新聞”。她那小小的精光閃閃的雙眼掃過桌上幾人,最終停在自己兒子的臉上。
“別看我了媽,我會努力找一個的。”兒子翻了個白眼。他已經十九歲了,但在急性子的母親眼裏,已經邁入大齡剩男的行列,這讓他非常煩悶。
父親吃得快,這時已經放下筷子,加入自家的聊天群:“姬玹?這小子也要結婚了?不對吧,他才來多久啊,我們這的姑娘他怕是還沒見過幾個吧,對方是誰?”劉安盯着自己的妻子,目光有些疑惑。
兒子劉奇也吃完了,端起父親的碗走向屋外,那裏有一個洗碗用的水缸,看上去用了許多年了。
張興秀看了一眼兒子的背影,大聲說道:“據說可是縣衙里一個小官的女兒,你說這姑娘怎麼就看上一鐵匠了呢。”
“現在官場不太平,估計是這個小官愛女心切,想給她找個好歸宿吧。”餐桌上最後一人漫不經心地說道。
“真的假的,官場不太平?這你都知道?樂意你怎麼懂這麼多旮旯事嘞?”張興秀眼睛大亮,好像在看什麼金銀財寶一般。
那少年面色一僵,撇嘴道:“叫我小車就好啦。”接着扒飯。
劉安見這少年不接着話題,連忙追問:“所以呢,官場發生什麼了?”
車樂意扒下最後一口飯,盯着自己的碗,默不作聲。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似乎達成了什麼默契。
張興秀率先喊道:“阿獃!過來把媽的碗拿去洗洗!”
屋外的劉奇罵罵咧咧地走進來:“別叫我阿獃!”一把拽過張興秀的碗筷,正要轉身離開,卻見母親拽住了他的胳膊。
“乍?”他眉毛一挑。
張興秀朝着車樂意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順便把小車的碗也洗了吧,人家是貴客,不能怠慢了。”
劉奇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端起車樂意的碗,走向門口。屋外是七月傍晚兀自帶着一絲燥熱的夕陽,和已經隱隱約約回蕩在江安城上的鞭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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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入洞房!”
小屋內,一位鳳冠霞帔的女人靜靜安坐,從她纖細修長已經初顯窈窕的身材看來,無疑還是一位少女。在這個時代,女子到了十六歲就已經可以出嫁了,當今國主的國母就是他在她十六歲的時候,用一架流光溢彩的花轎作為新娘的座駕,而娘家則以大量貴重無比的金釵鈿合作為嫁妝,隨着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起進入到了太子的府邸。那一天鞭炮的碎屑鋪滿了街道,濃煙甚至順着百姓伙房的排煙口湧入他們家中,據說當時婚禮準備了足足三個月,辦婚禮用了一天,而後為了解決那一片區域的環境問題,百姓們又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新娘聽到唱禮官那刺耳的聲音,身軀微微一顫,胸口的起伏大了些,呼吸也變得急促了點,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因素。
“咚!”
新娘身上又是一顫,一股酒氣先一步鑽入了鼻端,接着她聽見新郎的喊聲:“好了好了,你們回去繼續喝,聽到沒?老子要,嗝……要……走開,嗝……關門!”最後一聲“關門”不可不謂豪氣衝天,儼然一副人生贏家的模樣。
她透過蓋頭的紅紗看去,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跌跌撞撞朝她走來,令人作嘔酸臭的酒氣沖入鼻端,
令她心中生出一絲厭惡。
“讓我看看,是什麼人物?”
蓋頭飄落,新娘眼中的人影瞬間清晰起來。不算太高的身材,看上去十分結實,臉上留着淡淡的須,面部線條流暢,眼角還有一顆淚痣,在這張被酒精熏紅的臉頰上分外顯眼。
這倒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從她聽到的通知看來這應該是個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壯年小夥子,臉上至少要有一道刀疤,可眼前這個傢伙實在有違其鐵匠的職業道德,長得一副秀才的樣子。
鐵匠樂呵呵地笑着,看上去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他來到新娘的身前,傻傻地盯着她的臉看,嘴裏的口水彷彿馬上就要從嘴角溢出來。
這位新娘雖然身姿可觀,容貌也算得上清秀,但並不能算是絕色,但對於一個住在小城市邊緣的鐵匠來說,能娶這樣一位還是少女的女子為妻,已經算得上是一件被街坊鄰居嘖嘖稱奇的怪事了。
“走開,離我遠點。”新娘冷冷地蹦出一句,竟是叫自己的新任夫君走開。
新郎愣了一愣,旋即又笑起來:“怎麼……嗝……了娘子,我哪裏……嗝……惹你不快了么?”
新娘眉頭大皺,低聲喝到:“混蛋,他們沒和你說規矩么?”
此話一出,新郎兩眼一瞪,酒好像也醒了不少,他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臉龐,長長嘆出一口氣,轉身默默地坐在屋內唯一地桌旁,桌上一對龍鳳蠟燭無聲地淌下淚來。
新娘看着他,鐵匠的那張並不討厭甚至有些清秀的臉在微弱的燭光中若若隱若現。窗外微風拂過,燭光被壓住,他的五官就彷彿融化在了黑暗之中,唯有一股漸淡的酒氣還縈繞在鼻端。
“喂,你叫什麼名字?”新娘心中莫名一抽,有些不忍。
“哦?”鐵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但她看不清鐵匠的眼神,“你都要嫁給我了,卻還不知道我叫什麼?”
新娘有些尷尬,但她仍倔強地問到:“所以你叫什麼嘛?
“姬玹。是個鐵匠。”
“這我知道……”
房間陷入安靜,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
過了許久
“我要睡覺了,你趕緊從後門走吧,外面應該也鬧完了。”新娘揚了揚眉毛,見着鐵匠沒按約定好的辦事,連忙提醒,生怕這被酒精侵蝕的傢伙會做出什麼來。
鐵匠看了她一眼,緩緩站起身來。新娘剛鬆了口氣,卻見這傢伙的目標並不是房間後門,而是自己。那張臉背着光,隱隱有些猙獰。
“幹什麼?走開!”新娘的嬌叱聲中,鐵匠也來到了她身邊。他緩緩地俯下身,打量這這位不屬於自己的新娘,儘管年紀不大,胸前的曲線已是玲瓏有致,僅僅可堪一握的腰肢十分誘人。
“幹什麼?我是你的丈夫,這是我的屋子,現在又是晚上,還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說我們該幹什麼?”鐵匠微微眯起雙眼,危險的意味直直刺進新娘的心中。
“滾開!你瘋了嗎?”新娘抬起雙臂用力推去,卻被鐵匠一把擒住雙手。只見鐵匠用力一拉,同時雙腿向後一蹬,身形飛退的同時將新娘摟入懷中,一股淡淡的清香沁入鼻端,少女的身軀嬌柔得彷彿三月里的風。
但是這春風立馬變成了冬日裏刮骨的寒流。
只聽鐵匠燜哼一聲,原來是新娘狠狠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正值夏季,衣着單薄,只一下咬的鐵匠皮破血流,染的大紅色的喜袍一片玄暗。
“媽的,別動!”此時此刻,這鐵匠那還有一絲醉意,凶煞到口氣嚇得她連忙鬆口,眼裏淚珠充盈,馬上就要開閘放水。
沒等她哭出這一嗓子,只覺得天旋地轉,又一陣驚天動地爆響,她嗅到了木屑的味道,忙亂之中從鐵匠的肩膀上望去,頓時魂飛魄散。
貼着大大的囍字的窗欞不復存在,龍鳳蠟燭斷在地上,桌子也不太好過,現在斷成兩半倒在地上不省桌事,上面放着的合巹酒罈碎成一地瓦片,酒液被燭火點燃,儼然大火燃起的前兆。
最為驚悚的是,兩張近在咫尺的矇著黑布的臉正對着她,露出來的四隻眼裏沒有一絲屬於人的氣色,像是新死的屍體,瞳孔還未渙散。
她最後看到,一支足有大拇指粗細的箭羽就插在她剛剛坐着的位置,兀自顫抖。
這種刺激對於一位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的花季少女來說無疑是巨大的,她昏了過去,在昏倒的前一刻,她聽到鐵匠的話:
“走後門就堵人家道了,要有素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