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豆蔻梢頭二月初

和平六年。

秦家有女初長成，豆蔻梢頭艷芳華。

她叫秦秀秀，父親是魏朝的諫議大夫，是魏朝難得的漢人官員，兄長秦詠則是翊軍校尉，還娶了鮮卑貴族小姐為妻，她的姑姑是朝廷內司，她秦家在洛陽便算是稍顯赫名的家族。

在這種大家庭長大的她，一直都是養尊處優和嬌生慣養，使得她自生來便是自恃高傲，行事也是格外的張揚囂張，但偏偏她有個表姐劉月，也是與她一般性子，兩者性格不合便導致經常性爭吵。

從小兩個人便互相在大人面前爭寵，連未來的相公也揚言着要比對方的還要厲害，那時候的她也由於容貌絕佳，家世優越，這上門提親的公子哥紛至沓來，但是她卻全都看不上，而她也給自己設好了選夫君標準必須是官職五品以上的，家中富達，而且只能娶她一個人為正妻。

只是後來表姐嫁給魏朝大司馬，她則嫁到神荼山莊當了莊主夫人。

而她能嫁給宋莊主的淵源其實還是從這個南海琉璃珠開始說起。

“秀秀”

“秀秀，明天可是你十四歲生辰，今年你想要什麼禮物啊”秦詠看着趴在窗邊發獃的秦秀秀寵溺道。

“兄長，我想要南海琉璃珠”秦秀秀把腦袋耷拉在手臂上，懶懶地掃了秦詠一眼。

“這個......是無憂島的收藏之物，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我不知道它是哪裏的，我只是聽劉月說那南海琉璃珠是比夜明珠還好看的珍品，誰能擁有才是這京城真正的大閨秀”

“無憂島的東西，我們是拿不到的，這得了南海琉璃珠就能成為京城真正的大閨秀？什麼歪理，你可被劉月表妹騙了，你本身不就是個大家閨秀嗎？”

秦秀秀眼裏闊然劃過一絲精悅，而後譏笑道“我才不會被她騙，不過看她那一臉的垂涎，想必她也是想得到那琉璃珠，既然如此那我便要比她先早一步得到，好氣氣她”

秦詠聽完搖了搖嘆道“你這丫頭，從小到大都愛和你劉月表姐爭東西”

“什麼，是她愛和我爭的好嗎”秦秀秀站起身，撫了撫孔雀藍簪，而後說“還問我要什麼禮物呢？兄長連這琉璃珠都拿不到，唉......沒勁，倒不如看我自己呢”

“看你自己？你去哪......你到底要什麼禮物啊，別找表姐吵架了哈”秦詠見秦氏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忙提醒着。

秦氏那時也是想着既然兄長拿不了南海琉璃珠，那她便自己去拿，然後帶着手下幾名打手，雇了一輛馬車想着前往無憂島。

她想着這世上就沒有東西是銀子買不了的。

即使花上幾百萬兩總能買到一顆珠子的。

只是她初涉江湖，不知深淺，不知那無憂教是江湖人聞色變的魔教，更不知這江湖與她平時所處的京都貴小姐圈是完全不同的環境，而她雖帶着防備之心卻終是被歹人欺騙，而她所帶的打手也被殺了，而她也被回了一個野強盜窩裏，由於容貌雋麗差點失節，她藉著幾分小心機討得那強盜首領夫人的歡心，便暫時脫離侮辱。

她從未想過她本就是個高高在上的秦家大小姐居然也會做這討好人的事，她怨恨過，也後悔過，更甚至覺得無憂教就是個傳說，若不是為了這南海琉璃珠，她也不至於如此。

後來那首領夫人見她表現良好便答應了讓她出去採購脂粉，她這一出去便開啟了她的逃亡計劃，只是很不好被那批強盜發現了，正要逮住她的時候。

一個人出現了。

那人走路似乘雲帶風，翩翩然揮劍救人，把她從強盜手中救回。

那人英俊瀟洒，少年老成，身健沉穩，也使她芳心暗許。

這不就是她以前看過的江湖武俠話本里的大英雄嗎？

而他這是英雄救美，她便是這個美人。

後來她回京之後也是對那個救她的男子念念不忘，就連她以前最喜歡的徐少將軍向她家求親，她也拒絕了。

她也懶得去和劉月爭東西了，因為她覺得和劉月爭的都不是真正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只是一個人。

但那個人她不知道他是誰，是什麼身份。

她本來想好再去一趟江湖，只是她的姑姑卻突然生了重病不幸去世，她隨家人進宮祭奠，當時還是皇后的馮太后安慰了她，還賜給她一支做工極難的百雕金孔雀簪子，並告訴她“秦內司是個好人，本宮還是掖庭罪奴的時候便受其照顧，她如今逝去了，真是可惜，若你以後有本宮照拂的地方可以告訴本宮，本宮會儘力幫你的”

她那時候覺得自己似乎長大了少許，她接過了馮太后的簪子謝了恩，也順便請馮太后幫忙為她尋找一個男子，只是那個男子應該是個浪跡天涯的遊俠，尋找的時間會很長。

她也等得起。

時間過了很久，她的哀慟也漸漸減輕，由於與馮太後年紀相差六歲，她們話題較多，她也時常進宮，在宮裏，見識了不少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她在這些稀泥中也磨練得有幾分犀利。

茫茫大海中撈人的確是一件難事，馮太後派出去的探子也覺得她提供的尋人線索太模糊，很難準確到找的到底是個什麼人，於是就當她想要放棄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長着一張傾國妖艷的容貌，曼妙細柳的身子，瑩瑩清泉的聲音，是個絕世美人，連她一個女的看得都不禁心生愛慕，甚至是嫉妒，這個女子神秘得很，不喜歡參加宮廷的任何活動。

這個女子便是彭城武宣王的妻子，姓名不詳。

這個女子無意間發現她在尋人，女子聽了她的描述而後說著自己手下有個極其厲害的人，通曉江湖所有的情報，而此女子後來也為她尋得那個男子，他正是江湖名門山莊，神荼山莊的莊主宋先達。

她知道後為之一顫，她不禁感嘆女子的本事，還有點懷疑這彭城武宣王娶的妻子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會有一個這麼厲害的手下，也許她也是江湖中人？

再後來，她找到了那個神荼山莊，只是宋先達卻對她印象不深，他不記得就不記得，只要她記得他就行。

她拋開了京都大小姐的扭捏姿態，罔顧了父親和兄長的反對，開展一場“倒追”

一開始宋先達對這個高傲的官家小姐不是很喜歡的，心裏也一度覺得江湖人還是不要和朝廷人有太大的關聯。

但久而久之的相處，他發現這個女子竟也有幾分可愛之處。

他動容了。

後來兩個人相互愛戀，秦秀秀不顧一切隨他來到了神荼山莊，秦秀秀的父親一開始持反對的態度，但在見到宋先達的本人之後，秦諫議卻詭異般的表示對這個女婿很是滿意，也在宋先達的誓言中，同意這門親事。

婚慶隆重，十里紅火，極盡奢華，神荼山莊的迎親隊伍長龍而回。

她順利嫁給了那個英雄。

進了神荼山莊，她成了當家主母，也生了她和宋先達唯一的孩子，她的父親為這孩子取名宋燕綏，源自詩經的“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寓寄着孩子日後快樂無憂。

日子雖過得與京都一樣卻不怎麼愜意，她還要對付許多愛慕宋先達的小女人，其中一個便是暗戀宋先達的明十娘，而這個女人所生的孩子也一直為她以後所嫉恨。

明十娘是先老夫人自娘家帶來的貼身丫鬟，先老夫人一直把她當半個女兒來養，在山莊地位也比所有奴婢要高，山莊所有僕人都得恭敬地喚她一聲“十姑娘”。

許是長久以來山莊眾人給她造成的錯覺導致她自己也覺得自己算是這神荼山莊的“小姐”，自她進門以來便是各種無端理由在先老夫人面前污衊她，先老夫人雖仁慈有加卻是個護短的主，於是她那時也是礙着長輩婆婆的份上受了不少的懲戒。

但是她，秦秀秀，可不是個任人算計的好主。

她秦秀秀從來不怕斗，她有的是狂傲的靠山，何人欺負她她便會加倍奉還。

於是她使計杖責了這個丫鬟一頓，逼着先老夫人把她趕出了府。

但誰知這丫鬟手段了得，竟暗通以前山莊的舊朋友，把她偷偷帶進了府，還設計宋先達醉酒侵犯了她。

她知道后哭鬧着要回秦家，但也瞬間明白這一切也許是那個賤婢搞鬼，那個賤婢在算計她，想是想讓她生氣好回秦家，從而怨恨宋先達最後合離，那她更不能讓她得逞，正當她打算杖斃這個丫鬟的時候，這丫鬟卻突然告訴先老夫人。

“奴婢懷孕了，夫人這是要打掉老爺的種啊，老夫人你得救救十娘”

先老夫人想着十娘肚子裏的孩子心一軟於是便於秦秀秀商量留十娘在庄，秦秀秀最終還是妥協，但只是允許十娘留下來養胎，生完孩子便要離開神荼山莊。

那明十娘固然是不肯失去這飛上枝頭的機會，秦秀秀生的是女兒，若她能生下兒子，那她便是苦盡甘來，先老夫人也也會念在她生下了兒子而讓她當上宋先達的妾室。

“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誰能確定這就是老爺的孩子”

明十娘本想着肚子裏的孩子是宋先達的，他多多少少也會照顧，誰知宋先達只覺對秦秀秀有愧，對這明十娘無半分感情，便全權把這些交給秦秀秀處置，而他對明十娘也是不管不顧，明十娘似乎開始擔憂這孩子的以後了，老爺一直愛的人只有秦秀秀。

她從一開始便註定會輸，她把自己的念想寄托在一個不會愛她的男人身上。

秦秀秀對她是厭惡至極，給了她一個選擇，要不她死，要不腹中胎兒死，後來她選擇了讓孩子活。

她活不久的，倒不如讓這個孩子一直留在山莊裏，也好永遠煩擾這秦秀秀。

常言道十月懷胎，只是她這還只到八月就被秦秀秀逼得要生下這孩子，她早產誕下孩子之日便是她的死亡之日。

她被逼喝下毒酒，她看着那高高在上俯視這她的秦秀秀哀求道“夫人......奴婢知道錯了，求求夫人.......日後好好待這孩子”

“憑什麼？你覺得你這賤人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哈哈，你放心，這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的”秦秀秀後面的照顧二字說得格外陰狠毒辣。

丫鬟睜着血紅的雙眼，瞪着秦秀秀，嘴巴嘟囔着說不出一句話，忽而一口鮮血噴出，半口怨氣含在喉間伏地死去。

秦秀秀讓張嬤嬤抱着那孩子，吩咐她把這孩子放在別院裏，任這孩子自生自滅便行。

中途宋先達也來看過她幾次，懷着憐惜的心態對這孩子也是極盡照顧，為她取了姓名，讓這孩子也算享受到山莊小姐的待遇。

而小宋燕綏也經常跑到小宋雨柔的別院，給她送去一些小玩意，畢竟這山莊只有她們兩個小孩子，小夥伴之間話題較多。

秦秀秀覺得只要這庶女安分守己，與她們母子倆好好相處，那她待她良好也是無妨，卻不料這孩子從懂事起便要想着要與她的綏兒爭個高低。

她的綏兒單純，看不出來，她可不蠢。

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她會把這天下最好的，最優秀的，她想要的東西都給她，誰也不準覬覦。

每次回京都娘家，她都會帶宋燕綏進宮見馮太后，也時常去拜訪彭城武宣王妃，聚聊心事，歡暢笑言。

只是待多年後她回京，才知曉這個傾國傾城的王妃已經香消玉殞，而彭城武宣王又有了新的王妃。

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