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狐
第一章驚狐
大宛城外月老祠
傳說大宛城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掌管痴男怨女姻緣的靈驗之所，叫做月老祠。
別看這座月老祠如今已經破敗不堪，它也有過輝煌歲月。
曾經因為十分靈驗，有情人在此結緣，定能夠情定三生，永結同心，所以慕名前來燒香許願的人絡繹不絕。
廟內香火十分鼎盛，連帶生活在這裏的老鼠每天都有偷吃不完的新鮮供品。
這些老鼠沾了月老的光，不用四處覓食，守在殿內就有吃有喝，日子過得十分滋潤。一個個長得十分肥碩，圓滾滾的像一隻只小豬玀。
方圓十里的老鼠們聽到這個消息，紛紛拖家帶口搬到這裏定居，有福同享，一起過上吃香喝辣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
可惜好景不常。
突然有一天，這個百應百靈的寶地不知道什麼原因，竟一夕之間衰敗了！
從門庭若市人潮川流不息，變成了門可羅雀，門前冷落鞍馬稀。
有人說，這是因為受了有個妄圖拆散一對有情人橫刀奪愛未遂者的詛咒，把狗血潑到了月老神像的身上，從此月老神力被封印，不再顯靈。
因為許願不靈，信徒們的願望沒有成真，這方寶地良好的口碑一落千丈。
無利不起早，是人性使然，對神明的態度也是如此。
許下的願望實現不了，自然沒有人會再浪費金錢大老遠來這鳥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上香，更不會花精力打理這無用之地。
而且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一傳十，十傳百，眾口相傳之下，這座曾經十分靈驗，能讓有情人心想事成而聞名於世的月老祠，在人們口中漸漸變成了專門騙人香火錢的坑人之所。
聞之馬上會有人提醒大家不要再光顧，浪費香火錢是小，誤了終身是大。
傳聞越來越多，名聲越來越臭，信徒便越來越少。
沒有了善男信女的供奉，這座月老祠便日益衰敗，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輝煌。
殿內地上石磚縫裏草長得老高，曾經在這裏養尊處優的肥美老鼠們，最後因為再沒有現成的供品可吃，都瘦得皮包骨頭。
很多鼠輩不得不含淚拖家帶口舉家搬遷到別的地方，另謀生路，發誓再也不回這個鬼地方了。
這裏實在太窮了，再呆下去非餓死不可！
曾經萬民朝拜的神淪落到如今無人問津，這落差實在有點大。
幸好月老祠遍佈天下，別處尚有香火供奉。
否則如果月老在天上混，僅靠享受地下這一處的香火，一定會窮得連西北風都喝不上，連褲子都得抵給別的神仙。
饒是如此，身為一個知名的神仙，神府破敗成如此狀況，也真的很丟臉啊，如果被別的神仙看到，一定會笑掉大牙。
這裏又臟又亂的狀況，直到半年前，一個名叫小七的小叫化子來到這裏，才稍微有點改觀。
這個因為長的太過好看討喜，每天討到的東西總是比被其他叫化子多的小叫化子，因為能力出眾受到大家的排擠。
每一行中太過優秀的那個都會招人嫉妒，就連生活在人的最底層的乞丐也不例外。
人就是這樣，哪怕混的再悲慘，天生的嫉妒之心也不會滅絕。
小七便是因為討飯本領比其他乞丐強，有他在的地方，別人休想要到東西。
所以大家一致商量決定，不能讓他繼續呆在大宛城乞丐隊伍里，否則別人就沒有辦法在丐界混了。
這個小七太厲害了。
他往乞丐堆里一蹲，雖然同樣和別的叫化子一樣穿得破破爛爛，小臉髒兮兮的。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抬起髒兮兮的小臉，楚楚可憐地看向那些走過的大爺大娘大嬸子小姐姐。甚至不用開口，那些人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本來因為厭惡想疾行而過的腳步。
再吝嗇的人都會忍不住從口袋裏掏出幾個銅板塞給他，然後憐惜地多看幾眼。然後再厭惡地掃視一下其他同樣伸出手乞討的叫化子，視而不見同樣熱切的目光，啐一口轉身離開。
小七討到的東西比別人多，卻還是會經常餓肚子。
因為他討到的東西，會被那些討不到東西，年紀比他大的乞丐搶走，有時還會被順便揍一頓。
那些同伴說他長了一雙狐狸眼，小小年紀就學會勾人，長大肯定是個禍水，所以欠揍。
這樣的人不適合在乞丐幫里混，因為他會堵住別人的路，讓別人的要飯之路無路可走。
開始能容下他，是因為他能要到東西。而且年紀小，一嚇唬便乖乖的把要來的東西交了出來。
他辛辛苦苦乞來的東西大家都有份，省得別人親自乞討，倒也有點用處。
但是後來有一次那些叫化子動手搶他乞來的食物，被正好路過的好心人看到，大聲喝斥制止，還揚言再敢打小七就報官處理。
並且教唆小七，讓他不要怕，不要忍，誰敢打他就打回去。
自那以後，一向乖巧聽話的小七竟然學會了反抗。
每個隊伍里都有一個天生的領導，叫化子隊伍也不例外，胳膊粗力氣大性格兇狠的，也會恃強凌弱，在隊伍里稱王稱霸。
這城裏叫化子的頭叫做李四賴，是一個臉上長滿肉瘤的一隻眼大塊頭，看外表就不像善類。
李四賴恨小七被打那麼多次還沒學乖，不知道主動上交所得，每天非要讓大家動手去搶才肯交出來。
而且越大些竟然越知道反抗，被打時不僅不哭，眼神還越來越不馴，隱隱帶着一些狠意，大有反天的架勢。
有一次，竟然一口咬住了搶他食物那個叫張二毛的乞丐的手指頭。
下口之狠，張二毛使勁半天掙不開。
若不是被其他叫花子抓住小七的頭髮，他吃痛之下才鬆了口，張二毛的手指頭非被他咬斷了不可。
再看張二毛的手指上，留下一圈很深的帶血齒痕，差點見骨。
小小年紀便如此厲害，這以後還了得，肯定是個禍害！
看他這股狠勁，說不定以後會威脅到自己花子頭的地位，所以絕對不能留。
小七咬人的下場自然不用說，被李四賴指使幾個叫花子打個半死，躺在那裏三天動不了。
若不是因為小七在乞丐堆里太過引人注目，大宛城中很多人都認得他。怕他死了看不到他出現有人問起惹麻煩，所以才給他餵了點餿水和稀飯，不讓他餓死。
否則才懶得理會他的死活，早就扔一邊任他自生自滅了。
小七這雙眼睛，那樣與眾不同。
雖然眼型不是特別圓大，卻狹長上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小年紀竟然自帶異樣風情，顧盼之間媚惑初具，有時能看得讓人臉紅心跳而不自知。
這哪裏是個正常小孩，分明是個狐狸崽子吧。
而且是個牙尖嘴利的狐狸崽，長大肯定會修鍊成精，禍害人間。
雖然他從不主動惹事，卻讓人越看越心煩意亂越嫉妒，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他。
尤其是天天在外奔波乞討，風吹日晒，小臉卻沒有像其他乞兒那樣粗糙，依然白得像上好的瓷器，滿臉污漬也遮擋不住。
小小年紀便看上去與花子窩裏其他粗鄙醜陋骯髒的乞丐顯得格格不入，看了就讓人不爽。
終於有一天，幾個大一些的叫化子把小七堵到牆角，要挖出他的眼睛泄憤。
小七嚇得大哭，拚命掙扎。情急之下害怕到極點的他竟生出神力，一頭撞倒面前比他高出一個頭不止的叫化，逃出包圍。
城裏不敢再呆，到處都有叫化子。李四賴發話了，不許小七留在城裏，否則見一回打一回，所有人看到他不必手下留情。
可憐的小七漫無目的在荒山野嶺里亂晃，誤闖誤撞來到城外這個荒廢很久的月老祠，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城裏不敢再回去，每天就在城門口外，向過路的好心人乞些食物，或者在月老祠附近的山上找些果子充饑。
雖然飢一頓飽一頓，經常吃了一頓餓兩天，至少不用再受同類欺凌，倒也奇迹般頑強地活了下來。
小七剛到月老祠的時候，這裏又臟又亂。
陰暗潮濕，到處是蛛網，根本不能棲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打理出來。
這裏至少有四面牆可以遮風，有一片屋頂可以避雨，有兩扇大門能擋住山裏的野獸爬蟲，總比露宿荒山野嶺強。
他拔光地上的荒草，把從屋頂掉落的破瓦片清理乾淨，扔到外面。
最後找到一個破瓦罐，在離這裏不遠的小溪中打來清水，把案后位上坐着的那個渾身不知道沾了什麼污物的白鬍子老爺爺身上的污漬擦拭得乾乾淨淨，以感謝他讓自己有了一個家。
那個老爺爺臉上乾涸很久的黑色東西很難擦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乾凈。
累得小七氣喘吁吁，加上很久都沒有吃東西，眼睛一花，竟然好象看到這個慈眉善目的老爺爺對自己笑了一下。
不過應該是自己太餓看錯了，因為他雖然小，但是也知道這個老爺爺不是真的老爺爺，而是一尊泥塑的神像，神像怎麼可能會對人笑。
小七心下好生感激，感覺自己佔了老爺爺的地盤很是不好意思。
所以住下來之後，每次乞食回來，都會把要來最好的東西恭恭敬敬地擺在案上，拜上幾拜，感謝月老爺爺保佑自己今天沒有餓肚子。
把食物與月老爺爺一起分享，孝順地說等老爺爺吃過了他再吃。
雖然現在討到的東西比之前在城裏少了很多，但是不用再受人欺凌。
而且這個老爺爺比之前與那些同類一起住過的廟裏那些凶神看上去和氣許多，一點也不嚇人。
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感覺爺爺應該就是長這樣的。
在他的心裏，這個老爺爺天天晚上陪着自己，他一個人一點也不害怕了。
今晚的月色好生詭異，不似平時的金黃，竟然是血紅色的。
讓人感覺心裏毛毛的，像是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小七心驚膽戰地把破舊的大門關上，從裏面閂好。
回到牆角的草堆里，剛要躺下，突然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小七一驚，他來到這裏已經半年了，從來沒有人光顧過這個破舊的地方，就連一個躲雨的人都沒來過，深更半夜的怎麼會有腳步聲？
害怕歸害怕，機靈的小七趕緊爬起來，裹着自己的破被，鑽到神案下面藏好。
腳步聲一直來到門外，停住。
然後圍着整個月老祠繞了一圈。
緊接着，咣當一聲巨響，閂得不是很結實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