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夫婿

第二章 相夫婿

漸漸入了冬,西川開始越來越冷。

甘棠不慎着了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捂着養了好幾日,人才恢復些許生機。

咚咚。

踏階聲有力而鮮烈的傳來。

甘棠聽到動靜,面上欣喜的跑出屋去。

那正上樓梯的不是她的手帕交又是誰?

“嫆嫆……我還以為……你不會再想理睬我了。”因為在病中,臉頰血色不顯的甘棠眼眸發紅,一副欲哭還休的凄楚神態。

甘棠與自己的手帕交有三歲之隔,甘棠居長位。

素日裏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在甘棠來西川的這三年裏,從沒吵過架,可夏中時,兩人爆發了第一次爭吵,之後的幾個月,就都沒見過面。

“病成這樣,也是你該的!誰讓你不聽姐妹的話。”

將將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明眸善睞,神采飛揚,數落着甘棠時,自有一股英氣,仿若甘棠才是年幼的那個。

早兩年,甘棠心中尚存死志,終日鬱鬱寡歡,便是她來西川結識的這位手帕交,日日帶她吃喝玩樂,讓她漸漸心緒開闊,走出陰霾。

甘棠這手帕交,性格活潑開朗,也是家裏千嬌萬寵長大的,膽子大的不行,從不羞澀討論情愛。

甘棠也是受她影響,才敢對長輩說出自己心中的女兒情絲。

可惜……

郎有情,郎無情,人心真難測。

她的勇敢在重陽節那日被擊碎了。

“我錯了。”甘棠攏了攏上好的雪狐皮氅衣,後悔道。

嫆嫆有一個兄長,也是甘棠外祖家給她選的夫婿之一,相比那三年未見的呂循。

甘棠與嫆嫆的兄長几乎日日都能或長或短的見着一面,而且,嫆嫆兄長於甘棠還有救命之恩。

時下,能遇到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做夫婿,已經是一個女子極大的福分,況嫆嫆的兄長對甘棠並非無意。

只是那時甘棠親自拒了嫆嫆兄長,嫆嫆年紀雖小,但也是明事理的,甘棠不願嫁她兄長就不願吧,可與一個多年未見之人說親事也未免太不靠譜,她當時苦口婆心的勸甘棠,與甘棠分析。

諸如:‘你在閆隆已經沒有親人,外祖家對你又那麼好,你就近選夫家才是明智之舉’的話說了不知多少,但當時甘棠已經做好決定,沒有聽進去勸告。

於是,得到了現在被羞辱的慘淡淋漓的結果。

嫆嫆默默嘆了口氣,陷入愛情的女子太可怕了,她以後一定要理智理智再理智,努力通過開春的考核,成為三夫人手下的一名女兵,守衛西川。

“外頭寒涼,先進屋吧。”嫆嫆將甘棠扶進暖閣。

屏退眾人後,嫆嫆小聲的對甘棠說,“甘棠,我三哥讓我給你帶句話,你若要就近選夫家,可否先選允家?”嫆嫆姓允。

“嫆嫆……這樣的我並配不上你三哥,我已與我外祖母說明了,親事由她做主,想來開了春,就有信兒了。”

甘棠本就是性格內斂,心思綿慧之人,病體未愈的她看起來又郁又喪。

“看來你是丁點兒都不喜歡我三哥啊,罷了,罷了,我回去與我娘親說,讓她另給我尋個新三嫂來。”嫆嫆看起來滿不在乎說。

嫆嫆三哥對甘棠有救命之恩,甘棠希望那樣一個忠君愛國的大丈夫有一個全心全意愛他之人陪伴在他身邊。

而非是她這種,蠢出生天的女子。

她實在太蠢了,才會信那個男人的話,這樣的她便不要去坑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了罷。

轉眼就是除夕,甘棠還未及笄,得以領了一大堆壓祟錢。

前幾年來西川,因為要守孝,甘棠並不多走動,所以今年得以自在出門時,她才發現西川這邊過年的風俗和閆隆的很不一樣。

除卻守歲,吃團年飯,小輩說吉祥話領長輩的壓祟錢外,兩地的過年風俗就沒什麼一樣的了。

年初都在走親戚,日子尚且充實,進到中旬后,甘棠就閑了下來。

十四那日,甘棠正和自己的大堂嫂整理新年來往的禮信,忽聽外頭來人請甘棠。

對方是甘棠外祖母的貼身女侍,平日裏甘棠都要敬稱對方一聲嬤嬤,甘棠不疑有他,逕自跟了去。

甘棠外祖一家的住宅格局是房屋中庭線上是當家人和未來繼承人所居的兩處宅子,其餘晚輩的宅子錯落有致的分佈在前院和內宅。

甘棠見女侍並非帶她去外祖母住的院子,而是家中用來待客的閑適居,想着只怕是又有人家來探聽親事,便也繼續不多話,只默默跟着。

最後幾人停在了閑適居的月洞門處,一牆之隔外,甘棠的外祖母,外祖父,兩位舅母,一位舅父並幾個臉生的人按主客尊卑坐定。

在甘棠的視角,她只能看到坐在主位的外祖父和另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中年男人。

餘下的人,她只能聽聲,現場又嘈雜,是以一時間,她也分不清誰是誰。

不過,瞧着這場面,甘棠心中也有準數。

知這是外祖母讓她隔門相看過府的青年才俊,想來待那人說話時,外祖母的女侍會告知她,她便也不急。

堪堪等了一會兒,甘棠在一眾悶厚的中年男人音中靈敏的捕捉到了一道磁性十足,氣勢如虹的低沉音。

和那個拒了自己的男人至今也只是三年前見過幾面,甘棠原以為自己是記不清男人的聲音的。

但,對方一開口,哪怕看不到人,她也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

當年這人在自己家破人亡時,翻牆而來勸慰自己不要尋死;

當年這人在自己心如死灰,準備仍人擺佈時拯救了自己,讓自己有信心等到外祖母的到來;

當年這人在得知自己要離開時,托其妹妹給自己帶了鼓舞人心的禮物書信……

這樣的人,拒了自己后,又來府上了?

是嫌對她的羞辱還不夠嗎?

甘棠愧恨的咬牙抿唇,壓着氣音問,“嬤嬤,緣何要我來此……外公和外婆怎沒拿大棒將他打出去?”

到底是心不靜,氣不平了,但甘棠也沒作何,只悶悶道,“此處風大,我身子受不住,便先走了。”

甘棠說罷,提裙就要走。

女侍拉住甘棠,忙說,“姑娘,且候候,原是唐王妃私下讓老夫人請您來月洞門處的。但咱們家老夫人說了,無論他們什麼心思,咱家都只當那呂家世子今日是過府拜年,別的一句不談……”

言至此,女侍冷嘲道,“若非他請來了自己的姨夫姨母,唐王與唐王妃,咱家礙於情面,不好趕人,他斷是連咱家的大門都進不來的。”

“姑娘,那唐王妃的女侍已經瞧着您了,您只管回去,回頭老夫人自會去與唐王妃說,這親做不成。”

女侍一臉義憤填膺。

時下的人家為家中孩子議親,在親事沒成前都不聲張的,所以唐王一家不知道,卞氏已經去閆隆打聽過呂家世子的情況,今兒才呈呂家所託,做起媒人來。

甘棠外祖父母現在心中也有計較,想是呂循在閆隆作的親沒成,所以又來打聽他們家的外孫女。

甘棠雖父母雙亡,可門第並不低,很配得上呂循,若沒先頭髮生的事,這門親事也是一樁佳話。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家的姑娘金尊玉貴着呢,決計不要成為別人退路之下的選擇。

甘棠點頭,逕自回了自己住處。

一進屋,她就咳嗽不停。

伺候她的女侍忙將她扶到暖炕上,然後給她遞茶清口。

甘棠緩過氣來后,掐着雕文燙金桃木炕桌有氣無力說,“醉兒,你去前頭瞧瞧唐王殿下和唐王妃娘娘走了沒?”

呂家世子是唐王一家帶來的,他們走呂家世子也得走。

甘棠其實問的是呂循走了沒。

每年西川都是一月末化盡積雪,重開官道,允百姓自由來往。

閆隆比西川冷,要進了二月才會化盡積雪,重開官道,允百姓自由來往。

甘棠實在想不明白,呂循是怎麼做到從千里之外的閆隆來到西川的。

他身為呂氏長子,下一任堰國公的繼承者,不在家過年,協助呂氏族長主持家族祭祀,其實是大不孝的。

為著羞辱她,竟做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令人髮指,也太……不可思議。

甘棠印象中的呂循,不是這麼腦子不好的人。

呂循不遠千里來西川,究竟是否為腦子不好之故,沒讓甘棠糾結幾天。

元月十八,是卞氏三爺的四十三帶最大的寺廟,善華寺作法事。

她快出嫁了,以後也有當家做主的時候,外祖家亦給她安排了差事,讓她鍛煉。

一忙起來,她便甚少想到呂循。

所以十八那天早晨,她瞧見一身緋色官袍,頭戴簪纓的呂循時,驚的完全不知作何反應才好。

卞氏一門武將,男兒皆征戰沙場守衛邊境安寧,也正如此,短短三十年間,卞氏從甘棠祖父起至甘棠這一輩,男丁少有能活過35歲的。

是以,卞氏一門很受如今的皇權掌舵人苻氏一族的看中,每年中元節,朝廷都會派慰問使來慰問卞氏。

卞氏男兒為了戍守邊境,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得苻氏皇朝的掌舵人看中,很理所當然,但這當中,還有備受皇族關照的,

比如當年生生讓苻朝邊境擴了百里而亡的卞氏二老爺子和卞大爺以及娶了苻朝近二十年裏明明不是公主但仍以公主之禮下嫁的陳娘子的卞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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