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酒桌間靜默。
長達十幾秒沒人出聲。
程奕不給何蘊西留半分顏面,結束遊戲的意圖太明顯。
他不願意做的事,從來沒有人能逼迫,程世中使盡萬般手段,剛柔並施,用了二十年都沒能讓自家兒子學會服從,何況是換成手腕、頭腦降低好幾個檔次,對上一群只知仰仗家世,貪圖享樂的二代三代?
態度擱在那兒,完全不配合,在一眾玩家中顯得格格不入。
程奕是個意料之外的“破壞者”,這枚“不穩定因素”隨時炸膛,又在眾人預料之中——
因為他全程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只是在這一刻,扯破所有理智的偽裝。
平底杯撞桌發出的輕微聲響,如同抽掉由名貴珠寶堆砌成的精靈八音盒的金屬發條,曼妙音樂和跳躍旋轉的瓷娃娃戛然中止。
頃刻,所有人從醉生夢死中被拽回現實。
場面也因此冷下來。
但何蘊西抱臂,饒有興緻地盯着程奕,一點沒動氣,周晏等人也沒貿然發話——程奕是顧亦徐叫來的,他們衡量利弊,在看顧亦徐的臉色。
所以一時之間,竟沒人對程奕的行為表示質疑或不滿。
顧亦徐面孔一點點泛起蒼白。
她在旁邊親眼看着,何蘊西飽含暗示的眼神在程奕身上停留、遊走,那蠢蠢欲動的興奮感,簡直呼之欲出。
她想出聲,立即阻止,心口沉悶得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因私有領地被侵犯感到嫉妒和惱怒。
……
可到底,沒能做什麼。
眼睜睜看着,任由程奕和別的女生勾搭曖昧。
而程奕從始至終,沒再往她身上分出一絲餘光。
顧亦徐雙目酸澀得想流淚,卻不想被看出如此難堪的樣子,盯着地面不說話。
這麼多年了,她一點長進都沒有,一旦遇到棘手、焦慮恐慌的問題時,仍然只會選擇逃避。
正如當年處於輿論中心,被污衊誹謗,也只會捂着耳朵躲起來,鑽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
沒用,懦弱。
曾經身邊有應檸保護,如今旁邊又有誰,能來幫她?
邊上,顧澤臨看着顧亦徐,又看看程奕,以一種新奇,探究的目光在兩人間打轉。
顧澤臨處於觀望狀態。
他對何蘊西與應檸間的過節並不知情,所以沒懂何蘊西今晚在搞什麼戲碼,也不明白何時顧亦徐身邊多了個模樣如此清俊的陌生男人,兩人自打碰面起,便透露着生疏古怪,不似尋常朋友,可要說沒半點瓜葛,又不盡其然——縱使關係再冷淡僵硬,旁觀者瞧着,也直覺他們之間插不進第三個人。
程奕懶得理會這群人怎麼想,直接抬步走人。
顧亦徐慢半拍,騰地從沙發上起身,追上前去。
身後有人叫住她。
是何蘊西。
“這就走了,還沒結束——”
顧亦徐忍無可忍。
即使是水做的性子,也不意味着會一味退讓,顧亦徐通紅着眼,嗆聲回去:“閉嘴。”
何蘊西頗感意外。
她微挑起眉,眾人望着兩人的背影一前一後離去。
susu不知天高地厚慣了,近來又被周竟寵上天,不由嘟囔:“這兩人真掃興,鬧得什麼呀,搞得我興緻都沒了——”
她本來正玩在興頭上,被這麼一打斷,想發兩句牢騷抱怨。
話至一半,卻見顧澤臨半眯着眼,斜睨過來:“你說什麼?”
“……”
都說顧家人護短,今日算是見着了,自家人關起門來怎麼打罵都行,唯獨聽不得外人說半句壞話。
好比顧澤臨和顧箐關係這麼差,姐弟倆水火不容,恨不得見面死一個,可若是誰在他面前說顧箐哪裏不好,顧澤臨能直接翻臉,照打不誤。
周竟和顧澤臨長年累月混在一處,哪能不知他那副德性?見之忙哈哈打了個圓場,對女友壓低聲音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小點聲!”
susu撇撇嘴,滿不情願地收聲。
亦徐顧不上和何蘊西較勁,程奕走得很快,顧亦徐連上兩層樓梯,直到出正門才追到他。
“程奕——”
他充耳不聞。
顧亦徐只好一路小跑,攔在跟前,主動去牽他的胳膊。
“你別不和我說話。”
程奕掙扎一下,似乎要甩開,亦徐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你別這樣……”
夜幕之下,白色洋房孤零零地佇立其中,遠處背景是宛如星羅棋佈般的高樓林立,鱗次櫛比,高聳入雲,由鋼筋水泥和玻璃幕牆構造的城市森林空洞冰冷而華麗,在深夜之中,像一個個漆黑的龐然大物,匍匐在左右,居高臨下藐視這群低微而渺小的生物,似乎隨時將他們一口吞噬。
仲冬臨至,樹木上只掛着零星葉子,鮮花僅僅盛放在後院溫室中,鮮艷嬌嫩的花瓣是如此脆弱,禁不得一絲寒風。
蒙蒙路燈照在身上,竟比月光還明亮。
在接近零度的氣溫中,程奕掙開她搭在小臂上的手,反手緊握住不放,將人一把拽到懷前,冷聲質問:“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你知不知道你玩失蹤的那段時間,我在想什麼?!”
顧亦徐一個人開車出門,幾個小時音訊全無,程奕剋制不住往壞處想,倘若亦徐因為他們鬧得不愉快,一氣之下跑出去后遭遇任何意外,他根本無法原諒自己。
顧亦徐不是有意斷聯,但即使她看見程奕的電話,大概率也不會接聽。
“我接了又能怎麼樣。”
她輕輕吸氣,緩解鼻尖酸澀,嘴唇開合間在寒冷中呵出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