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醋
長夜無明,室內卻華燈初上,澄亮的燭光灑下映照着整個房間,牆壁上掛着的江山畫卷落下了點點熒光,恍若星辰點點。
在畫卷下方的案桌旁,沈老夫人正襟危坐,兩手拄着拐杖,她默然了半晌后,倏然開口:“濯塵,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怎的小寧的孩子又成了你的?”
薛予寧在旁暗自忖度着,她心中亦有這樣的疑惑,歸遠何曾又成了謝硯書的孩子?
從一開始便在老夫人身邊候立着的彩雲當下也是慌亂不已,她今日可是抱着讓薛予寧被趕出府的心去尋了老夫人,還在老夫人跟前說薛予寧不可貌相,乃是個有心計的狐媚子。
哪知世子爺竟說那孩子是他的?若這奶娃娃真是世子爺的,又何必養在府外?定是世子爺還被薛予寧蒙在鼓裏,彩雲如是想着,心中稍稍有了些底。
端立在老夫人面前的謝硯書緩步上前,將手中的描金瓷杯遞向了沈老夫人,可沈老夫人卻是嗤聲轉頭,故意避開了遞來的茶盞。
“祖母,此乃喜事一件,您當高興才是,又何必生氣傷身呢?”謝硯書將茶盞擱於案桌上后,朝老夫人微微福身說到。
老夫人雙眉一緊,目含威色,斥道:“生氣?怎能不氣?若孩子真是你的,你又何必將他養在府外?”
沈老夫人哪裏肯聽謝硯書所言?
謝硯書聞言,唇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他眼中笑意未消減絲毫,似乎並未因歸遠一事而有任何的憂心之處。
“這都得怪小寧了。”謝硯書將目光轉向了薛予寧,眼底儘是薛予寧瞧不出的深意。
薛予寧一怔,難為她今日還說謝硯書轉了性子了,特來幫她攬下這樁事兒,原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只聽謝硯書又繼續道來:“祖母,其實我與小寧早在三年前便相識了。”
薛予寧:......
“想必祖母還記得永和元年穀雨那日,我奉陛下之命,隨薛大將軍追捕京中譽王殘部,捕捉反賊中受傷而不知下落,後由薛大將軍在城隍廟中尋到了我,才將我送回府中。實則孫兒能活着等來薛大將軍,多虧了小寧出手相助,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噓......”沈老夫人朝着謝硯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誰人不知方才謝硯書話中所說的“薛大將軍”和“譽王”都是當今天子的禁忌?
譽王乃先帝六子,是當今聖上昔年奪嫡路上最大的阻石,當今陛下登基后,譽王仍不老實,在青州發起叛亂,而後舉兵失敗,譽王外逃至西南蠻夷之地,至今未將其緝拿。
而今令舉國轟動的“太子謀逆”一案,正是太子殿下因同大將軍薛景琅聯合譽王殘部在青州有舉兵之勢因而被廢,鎮北將軍薛景琅則被關至刑部大牢裏,正等着三司會審。
謝硯書此時將這些人都提起,若讓有心人拿去做文章,金漆玉座上的那位說不準明兒個就將刀落在了他們定國公府的頭上。
連着薛予寧在旁正等着看謝硯書如何演一出好戲時,聽見這些人的名號也是冷汗涔涔。
可謝硯書卻恍若未聞,他回眸凝視着薛予寧,如清泉映月般透亮的眸子,只立着薛予寧的身影。
“當年正是小寧出手相救,我才撿回這條命,我也因此傾心小寧,只可惜小寧自覺憑她這身份,難入我府,無論孫兒如何勸說,小寧都不願隨我回府,是以孫兒便將她安頓在了府外。”
薛予寧怔怔地看向謝硯書,少年眼有星辰,眸中真情如海,在薛予寧心底翻騰起一陣陣的浪花,將她的心底淹沒。
“孫兒傾心於小寧,時常去往府外看她,這一來二去的,便有了歸遠,可小寧卻仍不願隨我回府,因而我故意派人引她來府做丫鬟,本想以真情讓她心甘情願地入府,屆時再將歸遠帶回府中,哪知祖母今日也不知聽了誰人之言,竟提早趕來,都是孫兒思慮不周了。”
薛予寧櫻唇微張,若說方才她因謝硯書之言而分了心神,那現下便是因謝硯書這圓的一手好謊而驚異。
沈老夫人緊皺的眉微微舒展,她凝思了會兒后,抬手指向了謝硯書:“你呀你,真是白糟蹋了人家!平白讓人姑娘家遭罪,祖母平日裏都是如何同你說的,你全都忘了?”
老夫人忽而一個起身,由着碧春攙着,移步到了謝硯書身旁,沒好氣兒地瞪了他一眼。
“再把祖母常對你說的那些話,說給祖母聽聽。”
謝硯書面色頃刻間便竄上了紅意,祖母常說的話......
那些話能當著薛予寧的話說出來?
“怎麼,你是忘了嗎?”老夫人輕聲斥到。
謝硯書長嘆了一口氣,囁嚅着開口:“不得對姑娘家無禮,不得同姑娘家吵鬧,不得嫌她們嬌氣,不得......”
“還有呢?”沈老夫人見謝硯書停了下來,拿着手中的拐杖便輕輕地戳了戳謝硯書的肩膀。
“尤其是不得同薛家小姐爭鬧,人家是將軍府的明珠,更是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