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枕槐安
溫書怡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前方顧越琛的後腦，心中暗罵這個瘋子，隨後重新整裝坐直。
車內恢復沉寂過後，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
此時，顧家大宅內。
柳毓華溝壑縱橫的老手緊緊地攥着茶桌上書的一角，眼神卻空洞地透過落地窗往下看着，似乎在等待着誰，卻隱隱教人看出幾分憂愁。
站在一旁的柳嫂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厚厚的嘴唇微微蠕動了幾下，最終上前為幾乎沒有動過的茶杯又添上了新茶。
「柳嫂，你說今日我這心中怎麼總是梗的慌。」柳毓華眉頭久久未曾舒展開，她別過臉來對着柳嫂說道。
柳嫂聞言，即刻神色一慌，趕緊放下手中的茶壺，被濺出茶水浸濕兩隻手胡亂的在身上摸了兩下，道：
「哎喲，老夫人，我去給家庭醫生打個電話？」
柳毓華清澈的眼眸轉了半圈，想起昨日通話中顧越琛對書怡的態度，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說道：
「罷了，罷了，我就是老了，不中用了。對了柳嫂，記得中午菜加個清蒸鱸魚，越琛今日會帶着書怡過來。」
柳嫂一聽少爺和少夫人要回來，倏而轉笑，迅速應道：「好嘞老夫人，那我現在去外頭挑一條新鮮的鱸魚，您要是看累了就拿個靠墊枕着眯會眼睛。」
說罷，柳媽邁着小碎步出了房門，心中卻有些狐疑。
平日裏若是老夫人知道少爺和少夫人來老宅指不定多高興，而今日卻很反常。不過柳媽很快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出了宅門。
不過多時，溫書怡，顧越琛二人便到了老宅。
「奶奶。」顧越琛先一步走到旋轉樓梯處，看向樓上坐在窗檯處的柳毓華親切的叫道。
跟在顧越琛身後一米開外的溫書怡不禁多看了顧越琛幾眼，她很好奇，像顧越琛這樣油鹽不進的男人，似乎除了奶奶外極難有讓他挂念的人。
會是誰呢，林恩可嗎？
想起前段時間自己面前是是非非的人事，溫書怡面色再度沉下去了幾分，趕緊將這些念想驅逐出了自己的腦袋中。
這一次溫書怡沒有開口像往常那樣熱切地跟着叫柳毓華奶奶，而是面上掛着笑容走到她跟前蹲下。
柳毓華伸出一隻老手輕輕描摹着溫書怡眉目之間，像是想把她眉眼間纏繞的的疲憊拂去，卻奈何怎麼也不能拂去。
柳毓華看着面前熟悉的女孩，與之前比起來好像什麼都沒變，有好像什麼都變了。
柳毓華也曾掙扎過想替自己的孫兒挽留住這個好女孩，但是看到溫書怡此刻憂鬱的神情，她便明白自己的孫兒是真的傷了人家姑娘的心了。
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當初是否真的不該硬湊成顧越琛和溫書怡。
顧越琛深深的看了一眼此刻柳毓華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眸色陰翳的掃了一眼溫書怡，輕咳一聲示意她有所表示。
溫書怡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從面上擠出一絲笑容，猶豫了幾分道：「那個…奶奶，我和越琛我們…」
溫書怡一邊小心翼翼的開口，一邊用眼睛觀察着柳毓華面上的神色，生怕老太太氣血上涌。
此刻，溫書怡在心中將顧越琛罵了一千零一次，她終於明白這廝為什麼要讓自己與奶奶說，這是要讓她來做這個惡人啊，好讓顧越琛自己心裏少點負罪感。
還真是女干商，無論事業還是感情，他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干商。
柳毓華原本還想挽留，入目卻是溫書怡憔悴的小臉，便是怎麼也勸不出口了，只是自顧自的嘆息：「書怡，奶奶都明白，一開始也是奶奶硬要強求，你們…唉。」
溫書怡看着柳毓華此刻無奈的坐着的樣子，心下又是一軟。
她時刻想起柳毓華對於自己的關心與幫襯，只能說在這世上鮮少有帶給她溫情的人，在某些時候柳毓華填補了溫書怡家庭的空白。
「奶奶。」溫書怡淡漠的聲音此刻變得軟了下來。
站在身後看着二人挨在一起的顧越琛嘴角不自覺的微微一勾，似乎很滿意溫書怡今日的表現。
他就知道，這個女人斷然不敢脫離自己脫離顧家。
是啊，能依附上顧家是她最大的護身符，怎麼會輕易與自己離婚呢。
顧越琛垂下眼睫掩下眸中深意，正打算從樓上下去，卻被後方的柳毓華叫住了：「越琛，你過來，奶奶有話和你講。」
溫書怡目光在柳毓華與顧越琛之間流連了一周，隨即起身走出了露天窗檯，將空間留給了顧越琛與柳毓華。
待溫書怡的身影從二樓消失過後，柳毓華終於開口：
「越琛，你和奶奶說實話，你是不是對恩可那丫頭還有感情。」柳毓華似是想起了什麼，目光直視着顧越琛，帶着審視的態度。
在柳毓華犀利且清澈的目光注視之下，顧越琛緩聲道：「不會的奶奶，只要溫書怡不再與我鬧，我便不會貿然再提離婚，畢竟…她是您親指的人。」
柳毓華眉目中透露出一絲嚴厲之色，看得一向孤傲的顧越琛此刻卻有些頭皮發麻。
「奶奶這一生遇人無數，也閱人無數。」柳毓華的聲音清亮且氣勢十足。
顧越琛腦海中浮現溫書怡那張面對自己厭惡的表情，他眉頭微微一動，口下卻是順應着柳毓華說了下去：「奶奶，我自然相信你的眼光，只是很多溫…書怡她也有自己的思想。」
顧越琛意有所指。
柳毓華漫不經心的將窗台上的一支將敗欲敗的細枝折落在土壤之中，問道：「怎麼？你信那些外頭的風言風語了」
指的是最近外頭對於白亦與溫書怡合作掀起的風波。
顧越琛望向柳毓華，薄唇微微動了動，沒有接話。
「若是這些話你都信，我便是栽培錯了人。」柳毓華的聲音愈發深沉。
顧越琛暗暗咬了咬后槽牙，他還是不明白奶奶為什麼偏偏對溫書怡格外信任。「奶奶，我自然會做分辨。」
但是無風不起浪。顧越琛心中暗自腹誹。
想起昨日成雙成對的白亦與溫書怡，顧越琛眸色愈發暗沉了些。
柳毓華無聲將顧越琛的神色收入眼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尤其是女人的話，你更要會分辨。有些人的心思你不要看輕了，有些人的心思你也不能猜錯了。」
柳毓華此話不明所以。
顧越琛眉頭微微一皺，難道…奶奶指的是恩可。
但很快，顧越琛打消了心裏的這個念頭。
奶奶從來對恩可抱着不咸不淡的態度，應該不是的，更何況恩可全心全意都為了自己着想，還在幫助自己給溫書怡求婚上花了這麼多的功夫。
想到此處，顧越琛心裏不再細細追究，便態度誠懇地應了下來。
「行了，時間差不多了，下去吃飯吧，別讓書怡那丫頭久等了。」柳毓華道。
此時，樓下。
從廚房出來的溫書怡與柳媽並肩出來，她細數家常，面上神情雀躍有一種說不出的鮮活。
這一幕落入正從樓上下來的顧越琛眼中，一股莫名的煩悶之意湧上心頭。
和傭人相談甚歡，和自己卻從來不肯好好說半個字。
真有你的啊溫書怡。
於是，溫書怡抬眸瞬間便對上了顧越琛一副能把她活吞了的眼神。
溫書怡一下嘍便在後悔自己上午再度妥協的事情，如此下去真不知道離婚還得拖到什麼時候去。此刻還對上了一張黑臉的顧越琛，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如此想着，溫書怡手下拉開椅子的力道不免加重了幾分，似是暗自與顧越琛較勁一般。
站在一旁的柳媽自然能看出二人之間的氣場有些微妙的變化，輕手輕腳地將湯碗放到了桌上便退回了廚房。
「你和奶奶說了恩可的事情？」顧越琛徑直坐到溫書怡身側，沒有側眼看她，問道。
「？」溫書怡不堪置信地轉過臉看向了顧越琛，若不是了解過顧越琛，她都會懷疑這是個弱智問出來的問題。
溫書怡不可否認的是顧越琛確實能逼迫的她血壓上升，她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兩個分貝道：
「你方才不是就在我旁邊，我試問你聽到了哪句我告狀？不是所有人一樣會歪曲事實。」
顧越琛拿起中間的湯勺替柳毓華盛了一小碗，放在對面的位置上，道：「最好如此。」
溫書怡一肚子火地呼出一口濁氣，愈發覺得顧越琛不可理喻，也愈發後悔今日自己的態度不夠強硬。
「溫書怡，說到底，你還是不想脫離顧家的，不是嗎？你若是還想繼續依傍着奶奶，依傍着顧家，你就應該學聰明些。」顧越琛陰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溫書怡強忍住不在顧家老宅摔碗筷的衝動，糾正道：「不是我不想，是不能。」顧越琛他倒是說的好聽，他怎麼不自己去和奶奶說。
就在二人矛盾即將進一步激化之時，樓上的柳毓華在傭人的陪伴下緩步走了下來，一場一觸即發的戰火最終得到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