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賽先生
程瑞拿出了一個小木桶和一個唧筒，程瑞把唧筒插進小木桶中，用布條綁好。從裏面抽氣，結果越抽越費勁，對寧王說：“殿下別光看着，過來搭把手。”
寧王莫名其妙，但也過去幫程瑞一起抽。最後只聽“嘭”的一聲，木桶居然被壓碎了。
“這......”寧王目瞪口呆。
程瑞重新坐回去，抹了一把汗，對寧王說：“其實，這東西一直在殿下身邊，只不過殿下沒能發現它。壓癟這個銅球殼的力量，叫做大氣壓，是我們頭頂的大氣擁有的壓力，正因為有它，才有我們生存的環境。”
“這麼大的力量，為何我平常感覺不到？”
“因為你一出生就已經生活在這種環境裏，早就已經習慣了。而我要告訴你的是，如果沒有這種氣壓，我們的身體就會砰得一下炸開。”程瑞比劃了一個爆炸的手勢。
寧王何等聰明，想了一下對程瑞說：“程兄說得能打破輪迴的東西，就是它？”
程瑞搖了搖頭：“當然不止是它，而是它所代表的一種新事物：賽先生，science，科學。”
“賽......賽啥？”
“你不用記前面那個，知道是科學就好......”
程瑞見寧王聽了進去，便興奮起來，說道：“人類思考問題有三種思維：理性思維、感性思維、藝術思維。中華泱泱幾千年，后兩種思維，我們的先人發展得極為輝煌，但是第一種，恕我直言，我們開發的還遠遠不夠。
理性，顧名思義，通過邏輯線索而並非臆想猜測來進行思考判斷，譬如我告訴你，你身處的不是一個天圓地方的世界，而是一個球；你頭頂的日月星辰之運轉並不歸神仙掌管，他們有自己的軌道，我們可以通過運算來預測它們的運行。而這一切都可以用邏輯思維來實現，正所謂萬物皆數。”
寧王聽得完全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程瑞接著說：“當然了，像你說的那樣斬斷輪迴，僅靠這位先生也是絕對不夠的。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在泥潭中轉圈，歸根結底還是社會制度的問題，皇權相權、土地制度、階級矛盾，都是其原因，說上一天一夜也說不完的。不過，殿下認為，最好的人民生活狀態是什麼樣子？”
“生活狀態？《桃花源記》裏那樣的生活。”
程瑞點了點頭：“那很棒，但是那種小國寡民的狀態並不適用於當下。據我所知，大梁就有近一億子民，人口增加就會造成更多的矛盾，小國寡民太理想化。我認為，上治中、中理下、下制上，目前來看，應該是很適合國情的一種制度。”
寧王點了點頭，深以為然，說道：“但是，我們缺乏下制上。”
程瑞不再說話，只是看着寧王。
寧王想了很久，才緩緩站起，對程瑞深鞠一躬，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自幼讀四書五經，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見識卻還不如程兄，不禁感慨自己竟虛度了近了二十載光陰。在下呂天澤，叫我天澤就好。多謝程兄賜教。”
程瑞忙站起身，回禮道：“不敢，我敬呂兄一杯。”
還好還好，這哥們兒沒有說“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
呂天澤放下酒杯，對程瑞說：“不過話說回來，你家裏那個生意上的事，需不需要我幫忙？”
程瑞想了想，說：“不用，你幫我盯住官府就好。”
呂天澤愣了一下，指着程瑞說：“哈哈，你小子很狂啊。”
程瑞忙一抱拳：“不敢當不敢當。”又對呂天澤說：“明天我在廣潤門外有一場表演，還望殿下過去捧場。”
呂天澤大袖一揮：“不要再叫什麼殿下了。既然是程兄所託，在下明日必定會到。”
出了王府，程瑞看着府門上的匾額，啞然失笑。
這王爺真是和自己一樣......
一身反骨啊......
·
翌日，廣潤門外熙熙攘攘，程瑞在這裏擺好了架勢。
“哎，聽說程家那個二小子今天要演什麼雜耍。”
“真的？快去看看。”
越來越多的人跑到現場，伸長脖子，瞪大眼睛，等着看程瑞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驗證大氣壓？”其中一個識字的人念着寫在木牌上的字，“笑話，這周圍的氣哪有什麼壓？”
“就是啊，這程瑞是看這幾天沒什麼人買他的布，打個幌子來賣東西的吧。”
“真是荒唐。”
......
程瑞笑着聽那些流言蜚語，見人已經夠多，便雙手下壓讓人群靜下來，大聲說：“今天請諸位前來，不是要賣東西，是來給大家做下科普，我們頭頂這片大氣啊，確實有壓力的。我拿來一個可以抽氣的唧筒，現在我把這兩個半銅球殼灌滿水后合在一起，然後把水抽出來。”說完和幾個人一起抽干殼裏的水，“大夥猜猜，我要用幾匹馬才能拉開？”
“用不着馬，你哥哥我就行。”
人群轟然大笑。
旁邊的呂天澤撇了出聲的那人一眼，讓人把馬牽過去。
兩匹馬，各自向反方向拉。
“預備，開始！”
馬夫的鞭子落在馬駒身上，響聲十幾步外都能聽見。兩匹馬瞪圓了眼，四蹄在地上踏出了小土坑。
球殼紋絲不動。
程瑞微笑着：“加馬。”
球殼紋絲不動。
“再加。”
還是紋絲不動。
......
一直加到十六匹馬，球殼才砰的一聲炸開。
人群鴉雀無聲。可憐了那十六匹馬遭此虐待，大汗淋漓，喘着粗氣，一張張馬臉上儘是生無可戀。
“你抹了麵糊了吧？”隔了很久後有人問。
程瑞哈哈大笑：“你家的麵糊這麼緊實？大家別急，我再做個實驗。”
他拿來一個盆，裏面裝滿水銀，又拿來一個裝滿水銀的一端開口的玻璃管，口朝下倒置在水銀池中。水銀液面緩緩下降后固定在某一高度。裏面放入一個紮緊開口的魚鰾。魚鰾浮到最上面，居然捧起來。眾人連連稱奇。
這時候，呂天澤出馬，“各位父老，事實勝於雄辯，程公子所言不虛。”還向人們言簡意賅地解釋了大氣壓原理。
人們聽了，雖然一時接受不了，卻也無言反駁。只是抬着手，獃獃地望着天空。
“哼，荒唐。”一直在遠處觀望的馮昱老爺子冷冷說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程瑞看了趙林一眼，後者立馬會意，大聲喊道：
“清倉大甩賣了啊！買五匹布就送一塊兒肥皂了啊。瞧一瞧看一看啦--”
眾人一聽竟有這等好事，一擁而上。
遠處的馮昱猛然頓住腳步，臉色鐵青，枯木般的雙拳緊緊握住：
“陽謀......這是赤裸裸的陽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