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夢

韓維哲躺在自己的床上，床邊的小夜燈還亮着，溫和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映照在牆上，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佔據了整面牆的下部。他睜着眼看着那熟悉的天花板，心裏出奇的平靜。

“高考……就這麼結束了？”他自言自語道。

直到現在他還有些恍惚，從今天下午他走出考場開始，他便一直處於這種遊離的狀態，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彷彿有什麼東西被抽走了一般：真可笑，自己為這個考試拼死拼活地拼搏了三年，結果這場考試就這樣就結束了，甚至都沒有讓他反應過來，便已成為過往雲煙。

對他而言，與其說是放鬆下來，不如說前路更加渺茫。說實話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學生，雖然他在高中里即不抽煙也不喝酒，更不會打架鬧事，但是他知道，他的成績決定了他在老師眼裏只不過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不會闖禍的普通學生罷了，他的成績並不能讓他上一所引人注目的大學，也不能讓他成為同學中的焦點，無論是最差還是最好。

“也許過一陣子他就會忘記我吧，他以後還會有其他學生。”韓維哲如此想到。“再者說還有樂正蘭和那些能考上985的優等生們在發光發熱呢，我自己一個小火柴就不必湊這個熱鬧了。”

想到樂正蘭，韓維哲的心情不自禁地漏跳了一拍。他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的模樣，她的笑臉、她的皺眉、她那經常會變紅的臉頰全都一股腦地湧入他的腦袋，他的嘴角不由地露出一絲微笑，身體不由地在床上輾轉了好一陣子，直到把表姐吵醒了才停止下來。

“還不睡！你抽什麼風？”韓藝寧打着哈切站在他房間門口抱怨道，“快關燈睡覺，明天你不是還要回學校拿東西嗎？”

“嗯，我知道了。”韓維哲答應道，“表姐你也去睡吧。”

“哼！我都已經睡了一覺了，這不是被你吵醒了嗎。”韓藝寧沒好氣地關掉小夜燈，轉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快點睡！”

黑暗中韓維哲也閉上了眼睛，一股遲到的激動感慢慢溢滿了他的心頭，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笑意一點一點爬上嘴角，再爬上眉梢，最終衝進大腦，肆無忌憚地翻滾起來。

“好了好了。”韓維哲自我壓抑道，“明天還有一個“大工程”等着我呢。”

想到這，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樂正蘭，明天她也會回學校，如果能遇見她……

困意終於襲來，韓維哲逐漸放鬆下來，久違的放鬆闖入他的身體，使他暫時的沉浸其中。

無盡的海水瀰漫在韓維哲的周身，他好似被拋棄在了大海中，耳邊除了海水聲便沒有其他聲響，他睜開眼，想要環顧四周尋找方位，卻發現四周全是霧氣遮擋了視線，使他什麼也看不見。

“我這是在哪？我不是應該在家裏睡覺嗎？怎麼會漂在海面上？”韓維哲想要掙扎着滑行，但是他的四肢彷彿被固定住了一般，無法動彈，僅僅是在海面上產生了陣陣漣漪罷了。

天空中彷彿是感受到了他的異動一般，厚重的雲層間緩慢地撕裂開一道裂縫，裂縫逐漸擴大，兩邊的雲層好似人的眼皮一般向一旁褪去，最終，一隻血紅色的巨眼呈現在了韓維哲眼前，巨眼掃視一圈海面，最終發現了躺在那裏的韓維哲，它盯着韓維哲，韓維哲盯着它，一時間天地彷彿靜止了一般，一陣陣古老的低語傳進韓維哲的腦袋中，使得他頭疼欲裂，忽然就在他感覺自己腦袋快要炸掉的時候，巨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周身的雲霧彷彿有生命一般快速消散開來，一顆巨樹出現在韓維哲眼前，大樹上面一半有着樹葉，一半卻好似死寂一般只存在着光禿禿的枝丫。

“這是什麼？”韓維哲看着一片樹葉從樹冠之中飄落下來，飄飄忽忽落在他的頭上，他想要抬起手來撿，卻突然身體一沉，嘩啦一下沉入海水中。彷彿是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後背，又好似在他身後綁着什麼重物一般，他不受控制地下沉下去。他想要掙扎着朝海面游，卻依舊是無津於是，他依舊在不斷地下沉，下沉，紅色的巨眼逐漸消失在自己的頭頂，缺氧的窒息感湧上心頭，越來越難受，精神越來越恍惚，越來越……

韓維哲撲騰了幾下猛然從床上驚醒。

“咳咳咳！”他坐在床邊劇烈地咳嗽着，空氣闖入他的肺，他貪婪地大口喘息着，彷彿與空氣分別許久一般。

“你醒啦。”韓藝寧帶着圍裙，手裏拿着鍋鏟站在他門口說道，“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呼呼呼，沒啥，做了個噩夢。”韓維哲擦了擦嘴角的水漬說道。

“那就快穿衣服起來吃飯。”韓藝寧無所謂地說道。

“嗯？！”韓維哲突然意識到自己有裸睡的習慣，他一下子便紅了臉，趕忙用手遮住自己的羞羞部位，一臉憤恨地大吼道，“不許看，快出去！”

“切，誰稀得看你那點小豆丁？”韓藝寧轉身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她朝廚房快步走去，邊走還邊想到：不錯嘛，這小子也算是成人了嘛。

房間內，韓維哲快速穿好衣服。

“這個老女人真是夠了，一點也不知廉恥。”他對着鏡子梳理了一下睡亂了的頭髮自言自語道，“算了，不管她了。今天還要早些到學校的好。”

想到這裏，韓維哲也不再繼續控訴表姐的罪行，拿起外套，快速走出房門，朝餐廳奔去。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早上咳出來的帶着咸腥味兒的海水此時正快速地消散在清晨的陽光中，沒有留下一丁點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