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界末日

11月6日，1993年。

天空烏雲密佈，冷雨傾盆而下，幾乎要把一切都淹沒了。

中國新疆，在一個小型私人診所里，一個男嬰出生在當地兩個最有影響力的家庭之中。

該地區周圍大多是乾燥的沙漠和山區，能接觸到任何類型的醫療設施都是一件大事。

他的母親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孔昊軒，這個名字具有勇敢和高貴的特點。

不過他看起來並不是特別英勇。

他頭髮烏黑，皮膚白皙，唯一明顯的特徵是他的眼睛是淺綠色的。

他出生在一個非常奇怪的時期。

他父母之間是政治性婚姻，雙方都不能主導自己的終身大事，婚後不久，他們分手了，這在當時被認為是非常可恥的，所以沒有消息泄露。

這段婚姻被從記錄中刪除，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讓昊軒沒有了歸屬。

幸好，老天爺還是睜開了眼睛。

男孩被他母親的大哥收養了，因為他自己不能生育。

這是一個非常保守的老派家庭，所有的兄弟姐妹婚後都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生母也和他們住在一起，因為她不能去找她的“丈夫”。

所以在一棟住宅里，住着大約15個人。

他們並不富裕，但也足夠生活，不用擔心太多事情。

“爺爺，我能吃點雪糕嗎?”6歲的昊軒在經過一家商店時抓住他外祖父的襯衫問道。

老人溫和地笑了，他臉上的皺紋證明他漫長而充實的人生。

“當然，我的小昊想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他一邊說一邊撥弄着昊軒的頭髮。

昊軒是外祖父最喜歡的一個孩子，他對昊軒的愛，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兒子。他極為寵溺，給了昊軒想要的一切，直到年齡大了，不能到處走動。

昊軒拿着一把鑰匙跑進了爺爺的房間，激動得臉都紅了。

“爺爺，我們能去公園嗎?”他一邊問一邊像小兔子一樣上串下跳。

老人看到他活潑的樣子，開心的笑了。

“哈哈，當然了，讓爺爺休息一會兒，然後我們就出發。你爸爸回來了嗎?”

一瞬間，剛才積聚起來的所有興奮情緒突然煙消雲散了，昊軒低下頭開始玩鑰匙。

“我不知道，我們能不帶他去嗎……”他喃喃地說。

老人看到昊軒的突然變化，嘆了口氣，他在這方面也無能為力。昊軒還太小，不能理解他的父親，兒子又太固執，太守舊，無法改變他的性格。

老人站起來，把昊軒抱在懷裏。

“好吧，在他回來之前，我們走吧。”他眨眨眼笑着說。

昊軒的小腦袋上下擺動着，臉上一亮，像陽光照耀一般。

他的養父是軍人，在昊軒出生后不久就退休了，去了美國尋找更好的機會。他每兩年回來一次，每次他回來，昊軒都會覺得自己到了世界末日。

因為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個自稱是他父親的人非常恨他，甚至從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混蛋”，一有機會就吼他。

“我朋友的爸爸可不是這樣的……”昊軒以前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這麼想。

昊軒九歲時，爺爺突然去世了，不久之後，他全家的態度都發生了變化，這位從小嬌寵的少爺，沒幾天就無人問津。

“喂，收拾好你的東西，你表弟要這個房間來放他的玩具。”大叔在爺爺的葬禮結束后的第六天對他說。

“但這是我的房間....”

“啪”一個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我問你的意見嗎?收拾好你的東西，到后屋去，你的新房間在那裏，”三十多歲的大叔回答，然後氣沖沖地走了出去，不想再多看一眼昊軒的臉。

九歲的小昊軒強忍着淚水，抓起一把衣服和一些玩具，走到豪宅後面的一個倉庫，那裏是他的新房間。

裏面裝滿了雜物，蟑螂和老鼠在閃爍的燈光下四處亂竄。沒有風扇，沒有窗戶，連洗澡的地方都沒有。

“太好了，你來了。”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嚇了他一跳。他轉過身，看見他最喜歡的姨媽拿着掃帚站在那裏，她是那個把他趕出房間的大叔的妻子，他因為剛才那一巴掌，還有點發痛。

“大姨!叔叔他……”

“把這裏打掃乾淨，我一個小時后回來檢查，”女人沒聽昊軒說完，就插嘴道：“最好不要讓我看到灰塵，也別弄壞任何東西，你買不起的。”她一邊說，一邊把掃帚扔給昊軒。

離開前，她輕蔑地瞥了一眼茫然的昊軒。

昊軒一個人茫然的站在原地，一手拿着衣服和玩具，一手拿着一把舊掃帚。

“……為什麼?”

他經常問這個問題，問他自己，也問別人，但從來沒有得到真正的答案，或者至少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

“不，一定是弄錯了，我一定是做了什麼壞事，所以大家都這樣對我。”他自言自語道，然後開始幹活。

“大姨，我打掃了棚子。”一個小時后，他跑進廚房，雖然從頭到腳都沾滿了灰塵，但臉上仍然掛着微笑。

他的四個表兄妹圍坐在桌子旁吃午飯，瞥了他一眼，然後又繼續吃盤子裏的炸肉片。

看着這些美味的食物，他的肚子咕咕作響。

“好，來，吃了這個，然後睡覺，”大姨遞給他一個盤子。

他咧着嘴笑着，張開雙臂接了過來，但一看到裏面的東西，身體就僵住了。

只有有幾塊吃了一半的過期的麵包，幾塊看起來像木炭的焦肉，還有一種聞起來像爛魚的果凍狀物質。

“但是……肉……”昊軒看了看錶妹盤子裏還在滋滋作響的肉。

“夠了，滾出我的視線，讓你的表兄弟姐妹們安靜地吃飯吧，快滾!”她揮了揮手，就像趕走一隻流浪狗一樣。

昊軒不是因為盤子裏沒有食物而難過，而是因為待遇的突然落差，他低着頭走回他的“房間”，默默地哭了起來。

就這樣，他逐漸認清了新的現實。

昊軒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家人為什麼這樣對待他。他偶爾會想也許是他的錯，也許是他自己有什麼問題，所以他沒有反抗，而是默默忍受了這一切，哭着睡了好幾年。

在這段時間裏，他唯一的安慰是他的三姨，也就是他的生母，對他比其他人都好，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沒有告訴昊軒自己的真實身份。

因此，她從旁觀者的角度看到了自己的兄弟是如何對待她唯一的孩子的，她哭着請求他們讓她和孩子一起離開，承諾從此以後再也不出現在他們面前，但遭到了拒絕：“你們就這麼走了，周圍的人會怎麼看我們?”

於是母子倆一起受苦。

不久之後，他對疼痛都變得麻木了，因為疼痛已經是他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他的童年就是這樣度過的。

他進入當地的一所公立學校，在那裏他甚至不怎麼學習，每門功課都很優秀，但沒有人關心他。甚至當他的“家庭情況”傳出去的時候，一些學生甚至想欺負他。

“哈哈哈，看看這個弱智想裝正常!”

“什麼?你要回家對着爸爸哭嗎?!哈哈哈~”

“我還是不敢相信這個蠢貨會成為我們的同學。”

昊軒放學回家的路上，幾個大男孩攔住了他。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昊軒擦去嘴角的血問道。

“沒什麼，”其中一個男孩笑着搖搖頭，“我們只是想提醒你真相。沒有人喜歡你，連你自己的家人都把你拋棄了，還有誰想跟你在一起呢?”

“我聽說連他的父親都離開了國家，因為他不想看到他的臉。”

“但是……我從沒對你們做過什麼，為什麼…你們要這樣?”

昊軒無法理解目前的情況。他從來沒有和這些人說過話，他們為什麼要欺負他?

“說實話，只是因為我們很無聊，哈哈哈~”其中最大的一個回答，他似乎也是眾人的老大。

他抬起右腿，又踢了昊軒一腳。

“你這蠢貨……廢物!

“你還敢看着我?嗯?”

當他第六次抬起腿時，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褲子。

他低頭一看，看見一雙明亮的綠色眼睛正盯着他。有那麼幾秒鐘，他懵了一下。

“什……什麼?你想——”他茫然地說，但還沒說完就被撲了下去。

昊軒從旁邊撿起一塊碎磚，盡量向後抬起胳膊，使勁砸在男孩的頭上。

“砰”

鮮血濺在昊軒的臉上和胸前，把他的白襯衫染成了紅色。男孩的嘴裏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捂住腦袋，向後倒了下去，一陣慘叫從口中傳出：“你——你在做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昊軒茫然地嘟囔着，又一次抬起了磚頭。

男孩慌忙抬起手護頭，其他人都僵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砰”

“砰”

“砰”

“停——停下——”

“如果是我，你會停下來嗎?”

“砰”

“砰”

等昊軒回過神來的時候，男孩早就昏死過去了，躺在自己的血泊中，看上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

昊軒甚至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麼，唯一讓他感知的，就是打了別人的感覺。肉被撕裂、骨頭碎裂的麻木感覺。這種感覺就像電流穿過他的身體，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

真是……令人振奮!

男孩發現，他對目前的情況，除了抱怨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因為這是一個遙遠的小鎮，他的家族在這裏掌握着很大的權力。

那天晚上，當其他人都睡著了，他的兩個叔叔開始把他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他們給他造成的傷害，僅比他給那個男孩的情況稍好一些，結果還讓他一周內都沒有吃的。

但他不需要施捨食物，他在破舊的床上躺了大約一個小時，痛得昏過去了。但奇怪的是，那天晚上他睡得很踏實，出於某種奇怪的原因，他感到滿足。

此後，每隔一天，他的三姨都會在太陽下山之後，偷偷給他帶些吃的，給他講一些美好的故事。

事情發生后，昊軒除了替別人跑腿之外，並沒有真正外出過，他的世界很小，也沒有電視，所以無法了解外面的世界。

當他15歲時，三姨給了他一台舊筆記本電腦，這台電腦是她在鄰居的幫助下偷偷弄來的，可以上網。每天晚上睡覺前，他都會瀏覽不同的論壇和帖子，與來自世界各地的人交談。就在那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情況不正常。

在接下來的兩年裏，他在一個美國女孩的幫助下學會了英語，並且說得流利。顯然，他有語言方面的天賦，接下來，他不費什麼力氣就學會了其他幾種語言。

生活就這樣繼續着，他覺得很滿足。

別人可能會認為，一個人被那樣對待后，會有定下某種人生目標，比如報復他的叔叔和家人，或者乾脆搬出去自由生活，但事實並非如此。

昊軒只是過着日復一日的生活，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人生計劃，也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任何人或愛過任何人。即使是他的三姨，他後來才知道她是他的母親，但他也沒有像作為兒子那樣愛過她。

一直到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