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寧願嫁他
“……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為愆。待鳳鳥以致辭,恐他人之我先。願皎皎知我所困,務望尚自珍為盼。”
清蕊念下情箋最後一個字,忍不住瞥向正咬着脆果的長公主,憤恨不已道:“這負心漢寫得倒是情真意切,一字一句卻都是哄騙公主的甜言蜜語。”
岑玉皎卻嘴角微不可見地翹起,“他這是在催我與他儘早訂下婚約啊。”
“呸!”
冬兒暗罵,“這許策也配?”
“他也不瞧瞧自己哪點配得上殿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見岑玉皎眉梢間沒什麼怒色,冬兒連忙緊緊攥住她的月白錦袖,神色凝重,“殿下,你千萬別又信了這男人的鬼話。”
岑玉皎心底好笑,寬慰地將掌心放在她的手背上,輕拍兩下,“放心,本宮才不會吃回頭草呢。”
“本宮可是堂堂的大周永嘉長公主,父親是建朝以來最仁厚禮賢、勵精圖治的賢君,母親是賢才淑敬的文德皇后,外祖父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怎麼會為區區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作踐自己呢?”
冬兒痴痴地仰頭望着倨傲矜貴、風華絕世的長公主,眼底流露出的崇拜敬仰之情幾乎將岑玉皎淹沒。
目光太過炙熱,盯得一向矜傲的長公主都忍不住羞赧,烘熏的澀意爬上臉頰。
只好抬手蓋住冬兒的眼睛。
“好了好了,去取筆來,待我寫完回信,你一定要親自交到許策的手上,千萬不可泄露出我已知曉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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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蔥根似的纖指執住整個筆尖浸潤着墨汁的羊毫筆,提筆在信上留下似清風飄逸的小字。
待岑玉皎收筆,眉梢間涌動着沾沾自喜的傲氣,她雖讀不懂那些咬文嚼字的書本,但這一手好字還是被燕誠帝大力讚揚過的。
她微微吹乾紙上的墨跡,剛將信紙塞進信封里,清蕊便走了進來。
“剛好,清蕊你把這封信交給冬兒。”
清蕊接過信后卻遲遲未曾離開,“殿下,是太後娘娘宣你。”
皇祖母?
她病好后還未來得及找祖母說那許策的事情,如今有了謀划卻是不能再開口談的事情,可皇祖母找她,大約是為了許策的事情。
岑玉皎就這般蹙着柳眉,不情不願地抱着手爐踟躕向建章宮走去。
“殿下,你怎麼穿得這麼單薄就來了?”桂雲姑姑守在殿外,看見岑玉皎的身影便眉開眼笑地迎上去。
她一路上心不在焉,全心思索着理由應付皇祖母的催促,堪堪只披着鵝黃色的短斗篷便出來了,寒冬未結,這身裝扮的確是單薄了些。
桂雲姑姑拉住她的手掌,試探着捂住她微涼的掌心,側頭訓斥着一旁的宮女,“你們怎麼就不知道替主子注意着?”
“好啦好啦,姑姑還是先讓我見皇祖母吧,您這麼疼我,也不忍心見我在殿外受寒挨風吧?”岑玉皎撒嬌道。
果然桂雲姑姑瞬間一拍腦袋,急匆匆將岑玉皎拉進殿內。
建章宮內,香煙輕繞,物件擺設都是陳年舊物,沾染着歲月流逝的痕迹。殿中央的長塌上正倚着位雍容華貴的老婦,正撥弄着香爐里的灰燼。
剛聽見殿外的動靜,就見岑玉皎笑意盈盈地掀開帘子走了進來。
“皎皎,快過來。”太后立刻放下撥弄香灰的銀勺,熱切地拉住了她的手掌。
不等岑玉皎開口,一頓狂轟亂炸似的追問就涌了出來。
“你說你惹了風寒,如今也好了一段時日,怎麼不來找皇祖母問安呢?真是小沒良心,讓哀家白疼你。”太后笑嗔着用指尖輕輕地點過她的鼻尖。
那不是怕您問起許策的事情嘛……
岑玉皎心底暗想,嘴裏卻念着灌了蜜水似的甜話,握住祖母溫熱的掌心不肯撒手,“皎皎自然知道您最疼我了,這不是怕將病氣渡給皇祖母才遲遲未來,你就原諒皎皎吧。”
嬌軟的小姑娘撒起嬌來不亞於抱在掌心的手爐更烘暖人心。
太后眉開眼笑,又心疼起來她清瘦的臉頰,雖然皮膚依舊嬌嫩細膩像塊毫無瑕疵的晶瑩美玉,但終究了單薄可憐了些。
“瘦了…是真瘦了…”
岑玉皎頓時長舒一口氣,只要皇祖母不提到許策,一切自然順順利利。
摸着岑玉皎愈發不似孩童般稚嫩青澀的容貌,太后似乎想起來自己宣她的目的,立刻正襟道:“皇祖母找你是為了許國公的嫡長孫許策的事情。”
聽到“許策”這兩個字,岑玉皎倏地瞪大雙目,全身僵住,心底劃過“糟了”二字。
果不其然。
“你皇祖母雖然也不是天真爛漫的懷春少女,但你那幾分小心思還是看得清清楚楚。連上次來建章宮也不是向哀家問安,是去找那許策,你桂雲姑姑早就告訴哀家了。”
太后沒有察覺到岑玉皎的慌亂,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輕嘆一口氣,口吻有幾分不捨得。
“哀家了解過那許策的確是個值得託付的良人,就是他父親許淵沒什麼好聽的名聲,這孩子吃過寵妾滅妻的苦,待你自然會珍重幾分。”
“下個月你的及笄禮,哀家就同你父皇定下你的婚約,也能早些安……”心……
“不可!”
聽到“定下婚約”,岑玉皎腦海里轟然一炸,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抬眼大聲打斷了太后的話。
太后收起眼底的詫異,眉頭一皺,“怎麼又不可了?”
“不可就是不行,皇祖母,我對他沒有半分情意,也不會和他訂下婚約。”岑玉皎斬釘截鐵道。
太后微微一愣,似乎是在消化她的話,隨後輕輕一笑,倒是讓眼前的岑玉皎不知所措了。
“你是不是和許策鬧彆扭了?”
岑玉皎啞然,微不可見地輕嘆一口氣,“不是的,我就是覺得我與他不甚了解,貿然定了婚約,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這婚姻大事並非兒戲鬧劇,先前還非他不嫁,如今又鬧着不肯嫁,你也要及笄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隨心所欲。”
“我就是不想嫁,皇祖母,你難道不想讓皎皎多伴你幾年嗎?”岑玉皎眼珠子一轉,抱住太后的胳膊撒嬌道。
皇祖母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
誰料這百試百靈的招式突然失了效,太后的態度比她更加強硬。
“你的及笄禮上哀家和皇帝一定會定下你的婚事。”
她永嘉長公主就算嫁,也斷然不會嫁一個滿口謊言,欺騙過她的男人。
“反正我就是不跟許策定下婚約,更不會嫁給一個陌生人。”
“不許耍性子。”
兩人劍拔弩張,誰也沒有注意到桂雲姑姑掀開厚重的帘子,身後似乎還跟着一個人。
“太後娘娘,柳長彥大人來了。”
岑玉皎跟太后急紅了眼,臉蛋漲得通紅,貝齒緊緊咬着唇瓣,驀地視線陡然轉移到桂雲姑姑身後的人影,似乎是找到了目標。
她抬起手,指尖向那抹青藍色指去。
“我寧願嫁給他,都不會嫁給許策。”
柳長彥頭戴飾着青簪玉冠,長若流水似的髮絲落下,天青色祥雲長袍的衣袂輕揚,容顏清俊,玉樹臨風,手裏握着兩本薄書。
岑玉皎的聲音落進柳長彥的耳朵里,第一次他那冷漠淡然的表情一怔,眸底寫滿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