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風烈烈（8）

普芸之繼續說道：“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的夜裏，我從後山練功回來，正要休息，走到門前，只聽得師姐的房門之外有說話的聲音，一人說道：-我們的事你跟爹爹說了沒有？-說這話的正是師姐。

另一人道：‘我沒有，我有些害怕！’我聽了出來，這正是我的大師兄蕭晨曦。師姐說道：‘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可怕的，你不去說，難道還要我去說不成，若是將來久了，被人發現了，那我可就沒有臉見人了！’我雖然愚笨也聽出了他們話中的意思。

“我聽了他們的話，心中就像被成千上萬把刀子扎在心頭一般，心中又是自卑，又是悔恨。自卑的是師兄文采武功，家世談吐無不遠勝於我，與他相比我是多麼的微不足道。悔恨的是這些年耽於練功，竟沒有想師姐吐露過我的心意，縱然她心中有了師兄，也好讓她知道我的情意。

“往後的日子，我像被抽掉了魂兒一般，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我依舊練功到很晚，卻不知道自己練的什麼。吃飯時也不知道吃的是什麼，似乎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指揮着我，但是為什麼要這樣，我卻茫然無知了。那一天吃飯，我回來的晚了，師姐指着一個空碗說道：-你小子不是吃過了嗎？怎麼又來吃？-我“哦”了一聲，就要離開，師父道：-快吃吧，你師姐和你說笑呢-我這才知道，我還沒有吃飯。我這個樣子他們瞧在眼中，都已經明白了八九分，但是明白了又如何呢？

“等到師姐大婚那天，衡山上來了許多賓客，個個歡喜不盡，唯有我，直覺自己是個多餘之人。看着師姐身披鳳冠霞帔，突然想道：師姐這樣的美人，哪裏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奢望的，我只是一隻癩蛤蟆罷了！

“師兄與師姐成婚後不久，我又接到了父親重病不治的消息，我的心更是遭受重創，只覺得人生無趣，不如一死了之。料理完父親的喪事，我無心待在衡山，向師父說了，我要下山的想法，師父長長談了一口氣，向我諄諄囑咐，一切務必小心在意。

“下山以後，在江湖之上闖蕩了一段時日。這才發現，這麼多年的苦練當真是不值一提。武功勝過我之人猶如過江之鯽，他們見到我是衡山派弟子，武功卻如此不堪，紛紛嗤之以鼻，一時間我當真信心全無，大受打擊，以前我以為自己就像師姐說的那樣像竹子一樣在紮根，現在看來我根本就不是竹子，恐怕是一根野草，任憑怎麼紮根恐怕也只是毫不起眼，任人踐踏的。”

哈日伊罕道：“那些成名之人畢竟是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連活着都已經是很難。”

普芸之一愣，道：“沒有想到你竟然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來。”

哈日伊罕苦笑道：“這只是心有所感罷了。”

普芸之一想：也是，她自小受過不少苦難，有此感觸原也應當。繼續說道：“我又在江湖之上遊盪了一些時日。那日，我喝的酩酊大醉，睡倒在樹下，正值官軍戰敗，就抓些壯丁來充軍，他們見我一個年輕的醉漢，自然是不會放過我。我雖然本領低微，但是對付這些官軍還是可以的，只是我大受打擊，起了自暴自棄之意，也就任由他們將我抓走。

“軍營之中，我認識了一位少年，不知怎地，一向少言寡語的他對我講了他的身世，他說他家族世代為將，到了父輩家道中落，他的母親臨終之前，交代他務必要以中興家族為重。因此他自小學習兵法韜略，練習武功。我曾聽他對古今所有將帥，戰事都有所評價，各有褒貶，我起初以為是他大話。後來幾次戰鬥，都絲毫不出他所料，這才知道他的確有真才實學。心想：不久將來，他必定有出頭之日。

“隨後的一次戰鬥之中，我不慎之下，為敵人所傷，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戰場之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望着這些，不禁有了生如螻蟻之嘆。勉強一動，腰部巨痛，這才知道自己傷勢頗重。我向四周一望，發現那少年也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我儘力爬了過去，伸手一嘆，這才發覺他已經死去。

我身上一軟，倒在地上，心想：他如此才能，本該成為衛青，李靖那樣的的人物，哪知寸功未立，便如此默默死去，真是造化弄人，若干年後，我也會和他一樣默默死去，等到我們化成累累白骨，世上又有誰知道曾有我們兩人？唉！人的命運只怕早已經註定，任你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普芸之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看了哈日伊罕一眼，說道：“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蒙你幾次相救，我才能活下來，遇到你，恐怕是我今生少有點幸事罷了。”

哈日伊罕心中感動：你總算記得我的一點好處了。嘆道：“我們都不是上天眷顧之人！”

普芸之道：“這些日子雖然艱難，卻最是讓我難忘。”

哈日伊罕道：“我也是。”

兩人一時心意相通，只覺得便再有天大的困難，以後也不怕了。

春去秋來，草原上的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轉眼之間，轉眼之間，已經過了好幾年。

普芸之和哈日伊罕已經結成了夫婦，並且生育了一子，名叫巴雅爾。本來哈日伊罕想要依照漢人的習慣讓普芸之為兒子取一個漢人的名字，但是普芸之說道：“漢人的地方我今生也未必再回去了，就依照蒙古名起一個吧。”

兩年之前，巴雅爾拜了朝魯做師父，學習蒙古的摔跤，騎馬射箭等。

朝魯也娶了草原上最美的女子做妻子，兩家相處的頗為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