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別叫我爸爸
早上五點,江城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徐小魚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家門。
於常貞於半夢半醒中踢了徐凱旋一腳:“老徐,我怎麼聽到好像有人在開門?”
老徐豎起了干過偵察兵的耳朵,迷迷楞楞地聽了一會兒,說了句:“你聽錯了。”
然後倒頭就睡。
徐小魚出了建工小區,沿着團結路一直走到了臨湖路,然後又沿着臨湖路一直往東走,最後來到了雙月湖邊。
他就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雙月湖並不大,如果從高處向下俯瞰,雙月湖的形狀就像是兩個連在一起的滿月。
當然,同一個事務在不同人眼裏有時會有不同的看法,就比如那些剛習得阿拉伯數字的兒童,他們更喜歡說雙月湖像個數字8。
不管雙月湖像什麼,都不會影響雙月湖的熱鬧,雙月湖中心區是市政府的所在地,市政府的圓形廣場和兩個圓月湊成了一個“品”字,而市政小區就坐落在“品”字的下方。
在“品”字之間,綠蔭掩映中,依次坐落着江城市歷史陳列館、江城市文化藝術館、江城市科技館等少年兒童喜聞樂見的景點。
徐小魚若是真想找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他完全是找錯了地方,他其實可以沿着臨湖路一直往西走,直到走出臨湖路,走出主城區,就能走到一片毗鄰幾座小山峰的安靜地方:江家嶴。
這時的江家嶴還沒有後世那麼熱鬧,甚至顯得有些冷清,待到十幾年後,隨着江城市主城區擴大,這裏才會變成江城最富足的別墅區。
所以徐小魚要找的其實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地方。
他生性不喜歡太熱鬧,但是又離不開熱鬧。
華夏的文人士大夫從來就不缺少這種矛盾的人格: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心遠地自偏的徐小魚最後在“品”字的下方找到了一個臨湖的長椅坐了下來。坐下之前,他還很細心地用手捋去了椅子上的露水,然後用紙巾擦乾。
昨天吃完晚飯,徐小魚主動去幫老於收拾廚房,但是被老於從廚房裏趕了出來。
“你只要好好學習就可以了,其它的事情都不需要你來做,你考個好成績,以後上個好大學,比啥都強。”
於常貞如是說。
後來他想坐在沙發上陪老徐聊聊天,說幾句心裏話,但是被老徐說成“偷懶、不想學習、想蹭電視看”。
於是徐小魚徹底放棄了做父母知心好友的想法,回歸了別人眼中最適合自己的學生本份,坐在小書桌前,拿出一沓今天剛發的模擬試卷,開始做題。
語文試卷和英語試卷對他來說都很簡單,除了語文試卷還需要翻翻書,整個做題過程簡直如行雲流水,順暢無比;
做數學、物理、化學和生物試卷時徐小魚開始遇到了困難,如深陷泥沼的小越野,不僅打滑,還艱澀難行。
到最後,他做一題需要翻一題的書,如果不翻書,有些題型,徐小魚可能連題目都看不懂。
這就真的就有些悲催了……
工作量太大了!
徐小魚前世讀到的網絡爽文,男主人公在奪舍或重生之後,都有颯沓的融合記憶,但是為何他就沒有學識融合的這一步?難道18歲以前徐小魚身體所學到的知識全都餵了狗了嗎?
徐小魚當時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現在的自己還是數十年後的自己?抑或兩者都不是,他就是有了前世記憶重生的新生的自己?
多新鮮、多繞口啊,徐小魚的身份歸屬到最後都快把徐小魚自己繞糊塗了。
徐小魚是做到最後一張生物試卷時開始崩潰的。
其實生物試卷的答案並不難找,檢索能力是他的強項,他翻書不用3分鐘就能找到正確答案,但是期中考試畢竟不能開卷啊!還有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他怎麼能記得住這麼多的公式和概念?
“下列是有關線粒體和葉綠體的敘述,abcd四組答案中,請問哪一項是錯誤的?——你特么的要是不告訴我abcd中有錯誤項,我特么的會覺得你說得每一項都特么的好有風骨、好有文化、好有道理的啊!”
徐小魚其實並不怕重新開始,他認為自己完全有能力在小半年內把這些知識短板全部補齊,他怕的是一周后要到來的期中考試。
其實徐小魚怕的也不是一周后的期中考試,他怕的是考砸之後他無法向關心他的親人和老師們交待。
他以前一直是年級的前二十名,這次期中考試過後,他肯定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其實掉到地上也沒關係,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但是如果成績差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該怎麼辦?
所以徐小魚很憂傷。
他想為一星期後的自己找到一些合適的託辭。
一個美麗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眼前。
徐小魚抬頭看去:居然是林雨薇!
“徐小魚?真的是你啊!遠遠看上去就覺得像你。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長吁短嘆的?是遇到什麼煩心事情了嗎?”
一大早居然能碰到林雨薇這樣養眼養心的美女,徐小魚的心中實在有些開心。這可是個寶藏女孩啊!
實在不行,找林雨薇商量商量?考試的時候幫他一把?
清晨的林雨薇穿着一身粉白色的運動套裝,她眨巴着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俏生生的等着徐小魚的回答。
姑娘很好看,看得徐小魚眼睛都開始發亮。
林雨薇應該是剛運動完,鬢髮間還有一些細密的汗珠。
“不知道姑娘是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
林雨薇嘻嘻一笑:“姑娘我自東土大唐而來,要去西天取經。”
徐小魚雙手合十作揖:“西天太遠,姑娘還是不要去取經了吧,姑娘還是取了我吧!”
林雨薇紅着臉啐道:“少貧了!才說兩句你就不正經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怎麼一大早在這裏坐着?還愁眉不展的?”
“自然是在等有緣人,有緣人不至,心下煩憂。”
“那你等吧,我要走了。”女孩嘴裏雖這樣說,但是腳下卻紋絲不動。
徐小魚看到女孩的髮絲有幾縷滑落到了眉前。
女孩用自己的手腕關節捋了一下,沒捋過去。徐小魚問道:“你手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剛才在湖邊撿了一些亂扔的垃圾,手有些臟。”
徐小魚伸出右手的小指頭,輕柔地挑起女孩眉前的髮絲,然後再輕輕地幫女孩掩在了耳後。
女孩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白皙的臉立刻變得緋紅:“你要死啊!我爸在那邊呢!”
徐小魚立刻向女孩示意的方向張望,不遠處的小路上,有個器宇軒昂的中年男人正在心生警惕的盯着他打量。
徐小魚額頭上的汗往外直冒,他尷尬地舉起手打了聲招呼:“爸爸好!”
林雨薇又羞又急,惱怒地瞪了徐小魚一眼:“你瞎胡叫什麼啊?”
徐小魚強忍着尷尬,小聲對女孩解釋道:“我也不想啊,我緊張啊!你沒看你爸看我的那個眼神,簡直能把我吃了。說好了,我剛才真的不是想占你便宜......”
“哼!你這還不叫佔便宜,那怎樣才叫佔便宜?”
徐小魚微囧。俗話說的好: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事實就是確有其事。
“你爸往我們這邊走來了!你說我是現在跑呢還是待會兒再跑呢?他要是打我,你會幫誰啊?”
徐小魚裝出一份很可憐的樣子。
不過看到林雨薇的父親正一步步向自己逼來,徐小魚的心中的確是沒有任何底氣。
林爸爸按說不會直接收拾他,身份在那裏擺着呢!如果真的沖他動手,徐小魚也只能逆來順受了。
誰讓他吃了豹子膽,敢當著市長的面對市長女兒下手?
看着林雨薇父親逐漸逼近的腳步,徐小魚的臉上擠出尷尬的笑容。
林雨薇見徐小魚心虛成這般模樣,“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林雨薇拉了拉爸爸的衣角,介紹道:“爸爸,這是我的同學。”
“林爸爸好!我是林雨薇的同學徐小魚。”
每逢大事有靜氣,徐小魚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很有禮貌地彎腰向林崇北致意。
“我聽你們魏校長提起過你的名字,林爸爸的稱呼是跟着台灣電視劇學的吧?”
“哦,不好意思,林叔叔好!”
“你平時也經常會到這裏晨練?”
“不是的,林叔叔,我很少來這裏,我家住團結路那邊,離這裏還比較遠。我今天只是忽然想看看日出時雙月湖的湖水變化,於是一大早就跑到了這裏。”
“有什麼收穫嗎?”林崇北對這個少年有了一絲好奇。
“我看見清早的湖面上會籠罩着一些薄霧,偶爾會有幾隻覓食的小鳥會從湖面上輕輕掠過,太陽出來后薄霧會漸漸散去,那些覓食的小鳥也不知道躲去了哪裏。直到太陽完全升起,我都沒有看到日出時映射在湖面上的那種七彩霞光,這種景色我只在明信片上看到過。我後來就想明白了,可能是因為雙月湖這裏不夠空曠,所以才沒有日出景象。”
“嗯,年輕人願意觀察是一件好事,以後上了大學,可以去海邊或高山上看看日出,這些都是能令人振奮的壯美景色。”
“謝謝林叔叔,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嘗試。”
林崇北點了點頭,看向自己的女兒:“那爸爸先慢慢走,在前面等你。”
徐小魚連忙開口道別:“林叔叔,您慢走。”
林雨薇望着徐小魚,有些遲疑地問:“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放心,以後有事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一定會跟你講。你也早點回去吧,你爸在等你呢。我可能就是早上起來的太早,沒睡好,精神上看着會有些疲憊,我待會兒回去睡個回頭覺,再起來應該就會好了。”
林雨薇點了點頭:“那好吧,那我走了。周一見!”
女孩衝著徐小魚擺擺手,然後朝着自己父親的方向追去。
徐小魚這時才敢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他幫林雨薇撩頭髮的這一親昵動作方才肯定被林爸爸盡收眼底,否則林爸爸當時也不會走過來。
就是不知道魏校長聽到這一幕後會怎麼想......
唉!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徐小魚放棄掙扎了。事情既已發生,那就只好硬抗!
徐小魚抱着死魚不怕開水燙的精神,暫時將心頭的煩惱全部都拋到了腦後,開始朝着學校的方向跑步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