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迴道（下）
眾人尋遍冥界，都沒有結果，冥界的花名冊翻遍了，也沒有找到路曉的魂魄。
“你們說，那個路曉，會不會自己跑去輪迴，沒有被人發現，然後就偷溜出冥界了?”殷靈推測到。
廉季聰和唐霖儀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然後唐霖儀說：“輪迴司是冥界流程最嚴格的地方了，擾亂輪迴，破壞陰陽可是大罪。每個魂魄在重新輪迴前，都會被好幾道程序層層篩查。而且每一個魂魄都有獨屬於自己的魂息，輪迴司會將從每個人的魂魄中弄出一小縷魂息匯入輪迴簽上，在入輪迴前此簽無法消失。有此簽者，方可過輪迴道。無此簽者，或者輪迴簽上魂息與魂魄不符者，皆要依法處置的。”廉季聰接着補充到：“每個人魂魄的魂息都是獨一無二的，在驗魂石前，沒有造假或者矇混過關的可能。之後魂魄入了輪迴，會在凡間重新蘊養魂魄，那缺失的一小縷魂息幾日內就會修補回來。”
“可是，憑路曉的本事，怎麼可能三年內遊盪在冥界，而不被別人發現呢？我做夜遊巡使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抓到過無事在外遊盪三年的陰魂，沒有事件要處理但能遊盪幾天的陰魂也是很少見。說實話，如果真的是疏漏的話，陰魂無故遊盪超過七天上面就要問責了。”殷靈感嘆着緊接着補充說：“要是我現在還在做夜間巡遊，會被扣上巡視不利的帽子，肯定會因為失職瀆職被打的皮開肉綻的，陰魂遊盪三年而不處理，甚至現在音訊全無，真的是很嚴重的處罰啊！”
“會不會是有人從中包庇啊？”廉季聰猜測，畢竟這世間無論在哪裏，都有關係戶。
“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很難。”水潁說：“在冥界，各處各司其職，做事看似毫不相干，但實際上事務之間環環相扣，聯繫緊密。如果在某處圖了方便，肯定會影響下一處的工作，除非整個冥界給她開後門，如果這樣的話，那背後肯定站着一個大人物，但是放眼望去，有哪個大人物肯為這種帶有罪孽的陰魂去折腰行不義之事？而且我查閱了路曉的命格，世世代代都是個毫無神格的普通命理，很難和各路有道行的仙妖產生關係。如果她的罪責依律處置，去畜牲道已經是最輕的處理了。去為了個畜牲得罪整個冥界，根本就是自尋煩惱。”
“那她會去哪裏呢？難不成會消失在這世間不成?”廉季聰奇怪的說。
“消失?……哦！對，就是消失！她可能去了滅魂崖！”唐霖儀突然想到這個，激動興奮了起來。
“對啊，那個地方是冥界最冷清的地方，一般沒事大家都不往那裏去的，平日裏只有一道圍欄在那裏。”水潁想到那裏，突然茅塞頓開，她用令羽馬上傳音給在外面的魏子墟，讓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帶一塊驗魂石過來。
到了第二天，歷經舟車勞頓的魏子墟從陽間千里迢迢的趕了過來，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就跑去輪迴道拿了驗魂石。等他到了的時候，廉季聰趕忙拿了椅子給他，殷靈遞了一杯水。魏子墟一飲而下，癱在椅子上掏出驗魂石給水潁，在陰涼處痛快的吹風。
“辛苦子墟了，冥界到陽間的路十分偏遠，倒是難為你日夜兼程了。”水潁替他扇了扇風，感謝地說。魏子墟累的說不出話來，只能“嗯，嗯”的點頭。
“昨天在閻羅殿議事，忙的晚了些，想着你明回來，順便去輪迴路拿一下驗魂石。沒想到去陽間一趟這麼累。”水潁略感歉意。
“沒事沒事，舉手之勞，分內之事而已。”緊接着，魏子墟關切地問：“你們結果怎麼樣了？”
“心裏有了些眉目，有了這塊驗魂石，就可以找到路曉的藏身之所了。”
“你怎麼這麼篤定？驗魂石只有靠近魂魄才能驗明正身，我聽說你們連人都沒找到！”
“確實，昨天托殷靈找了她各方的巡遊關係，翻遍了整個冥界都沒個音。但是昨天季聰的話給了我啟發，她音訊全無，很有可能是去了滅魂崖，真的消失了。”
“滅魂崖？”魏子墟挑了挑眉，諷刺地笑了笑：“作惡時她敢膽大包天，忘乎所以，最後卻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去了滅魂崖，也算是知道世間不容她，有自知之明！”
廉季聰對這些不是很懂：“為什麼滅魂崖會是她的容身之所?”
唐霖儀對此略有耳聞：“滅魂崖是所有生靈最後死亡的歸宿。平常魂魄陽間死亡后，還會有去冥界投胎轉世再入輪迴的機會。但入了滅魂崖，就只有魂息俱散，飛灰煙滅的下場。這恐怕也是我們找不到她蹤跡的原因。”
“可是沒有魂魄，驗魂石怎麼能證明她魂飛魄散呢？我們以前在輪迴司辦事的時候，需要魂魄到場才能驗明正身啊。”
“滅魂崖可將魂魄分解，並不會使其烏有，使其化為混沌的鴻蒙之氣滋養天地。”
“化為虛無後，還會有蹤跡可尋嗎？”
“滅魂崖斥力強大，肉身消弭於天地后，魂魄會因斥力而四散。滅魂崖四周可能還會存有她的少數魂息，這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五人組帶着最後的希望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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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滅魂崖。
在別人口中噬魂亡命的滅魂崖，其實在天地鴻蒙初辟之時，便已經順應天地法則而存在。萬物生於天地運化出的鴻蒙之氣，歷經生老病死之後，也應最後回歸於天地。魂魄在陽間若離肉體，無法獨自存活，如果七日內不入冥界，則會煙消雲散。為了不讓魂魄消散於陽間，冥界則派出拘魂使去拘魂。拘魂的目的，是為了讓在陽間的魂魄不因迷失在陽間而消散。魂魄在冥界有陰氣滋養，可維持化形，如若貪戀人世，可自行輪迴；如若不願，可自請去滅魂崖，消弭於世間，成為最初的鴻蒙之氣，滋養天地。
“滅魂崖上有一道圍欄，你們小心行事，絕不可跨越圍欄，跨越圍欄后，滅魂崖的力量將會使魂魄受損，落入滅魂崖則是屍骨無存。在滅魂崖邊緣就會感受到魂力振蕩，魂魄極易受損，我們在邊緣行事即可。”
來到滅魂崖時，大家感受到了滅魂崖撲面而來的力量以及威懾，此前五人組對滅魂崖的力量幾乎算是一無所知，相當於管中窺豹，坐井觀天。今日親臨此地，方知世間自身力量的強大。滅魂崖化身源自天地之間，莊重肅穆，又不失威嚴。如果靠近滅魂崖不會傷及魂魄，此地一定是仙妖爭相奪取的洞天福地，各路神靈皆會在此吸取天地靈氣。
水潁將驗魂石的力量分成了五份，眾人在圍欄外邊小心翼翼的吸附魂息。在滅魂崖死亡的魂魄不在少數，大部分還原成了鴻蒙之氣回歸天地，但會有小部分魂息被斥力排出來，受冥界陰氣滋養，留在了此處。
“找到了！”“我這也有！”路曉四散的魂息被眾人陸續找到，路曉此前歷經過輪迴，驗魂石上有她的信息。驗魂石核驗過了信息，完全無誤。
“這下大功告成了！路曉身死，早已經離開。接下來豈不是省很多事情。”廉季聰畢竟是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這哪有那麼簡單啊！
“滅魂崖內尋死並不是想死就死的。每當有人想尋死，如果冥界知道，一般都會派人來勸阻，這滅魂崖上的圍欄一開始也是為此所設立，勸阻不來的才會越過圍欄，跳滅魂崖。然後，完全死亡的魂魄在生死薄上會被註銷，根本不會留下姓名。路曉雖跳滅魂崖，但是生死薄沒有註銷，導致我們繞了彎路。接下來，很多冥界人員是要被追究責任的。”水潁是老人，對此倒是十分清楚。
“都想尋死了幹嗎還要干涉啊？”
“對於每個人來說，凡事自顧自己性子，感情用事，只會錯失很多機會，留下許多遺憾。所以，對於每個想離開的人，我們冥界都會儘力挽留。”
“可她是個惡人。活着又有什麼意義呢！”
“只聽一面之詞的話是偏見，而不是正義。在此案蓋棺定論之前，我們誰都不能給她下定義，即使我們早就知道結局。如果只聽那個女鬼的話，我們就不需要魏子墟去陽間複查了。”
水潁說完后，廉季聰立馬扭頭看向魏子墟，不會有什麼新的反轉吧？
魏子墟搖了搖頭，表示結論沒有變化。
“這一次沒有意外，可保不齊下次。畢竟經手的案子多了，什麼都有可能遇到。還是保持謹慎才好。”水潁說。
“路曉跳崖后，如果有人來勸阻，肯定會依律處理，最後註銷生死薄籍。看來，她死時，根本無人在意她的死活。”殷靈感嘆着，沒想到她的結局倒是有幾分凄清。
“許是作惡多端，無人待見吧。我倒是覺得這次冥界人員失職倒是情理上沒有做錯，只是實在不符合規矩。這次我去陽間偽裝成凡人打探消息，發現她身邊的人對她也是兩幅面孔。沒有真心待人，別人也只能假意敷衍了。她的結局，只能說是因果輪迴終有報應。”魏子墟去了陽間，得知路曉的生平，對路曉的死活豪不在意。
因果輪迴，終有報應嗎？
“輪迴路，通往生；生老病死由天，福禍緣滅由己；前塵往事雖歸去，因果報應有輪迴。度己通天路，禍起滅前路；不求天命加身順遂，但求問心無愧己身……”
在那一天，廉季聰又回想起了，每天在輪迴路，久唱不衰的歌謠。
“為了什麼跳崖？不會是為了逃避責任吧！像她這樣害人致死的，可不會輕判。”唐霖儀推測着說，不由得想起了陸大人的話。查察司的陸大人在第一天面見他們新人時就說過，判案時，身為判官的自己並不是掌握大家性命的那一位，真正掌握自己性命的人，從來都是世人自己！
“這事需要稟報上去，讓相關人員來處理，路曉的事，讓他們去給上面交代吧。我們接下來，去給那個女鬼一個交代。”
“行，老大，我們聽你的。”
那個可憐的女鬼，知道路曉魂飛魄散的結局后，喜笑顏開，止不住的道謝，甚至磕頭跪謝。五人組感覺只是盡了分內之事，實在不能心安理得承受這般大禮，連忙讓她起身。
“我們的結果馬上提交上去了，接下來要清算的人給你過一下目。那個在路曉身邊仗勢欺人的趙芝，人雖然還活着，但是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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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和負責命運的星君打好招呼了。接下來沒什麼好命數，待壽數已盡，入冥界之時，她自會被我們扔去畜牲道。”接下來魏子墟認真地問：“你真不打算處理你丈夫？我去陽間的時候打探消息，知道他明明沒有真正對你好過，卻老是糟蹋你的真心，看着你被人欺凌，卻經常視若無睹；發脾氣的時候，反而老是想着你。”
“我丈夫……我……”她想了想，終究是無奈改口：“我是為了我的閨女，我走了，可她卻沒人照顧。”
“寧月娥，你都離開陽間了，你和那些人不會再有聯繫。。飲完孟婆湯重入輪迴后，我們會讓星宿君給你安排個好的命格，重生後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就是了，何必顧念前世？更何況你孩子有自己的命數。”
寧月娥聽到魏子墟念自己的名字，也是百感交集。是啊，有多久沒有人正兒八經的叫自己一聲“寧月娥”了?上一次這麼叫，還是爹娘還在的時候。可惜爹娘生病死了。自己寄人籬下，很長時間窮親戚自己都揭不開鍋，反而多倒貼了一張嘴。以前，她是街坊鄰居嘴裏的“沒爹媽的孩子”，然後，是親戚喂大的“苦命娃”，在然後，是她男人心裏買來“生孩子的，孩子她媽”，最後，是被路曉趙芝逼死的“賤婦”。只可惜，兜兜轉轉在世間那麼久，有着無數個身份，唯一沒有做好的，是身為寧月娥的自己，承擔了一世的辛苦和勞責，卻沒有給自己換來一世的釋然和瀟洒。
英年早亡，聲名狼藉，如此草率的一生，真的值得留戀嗎？
寧月娥思慮良久，最後堅定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哪怕她以後會不記得我，哪怕我們以後沒有任何聯繫，再無瓜葛。”
如果沒有自己的女兒，自己可能，早就對這個塵世沒有留戀了吧。世間雖苦，也是因為有了女兒，才有了活下來的心。當初鄰居家的姐妹幫她接生完，看着孩子哄睡的模樣，是滿心的歡喜。若不是她心裏有着牽挂，她何苦在人間活完短短半生？
“無論怎麼做，我都要我家閨女好好活！大人，如果我家閨女沒了爹，那她也就完了。我們家沒什麼大富大貴的親戚幫襯，這日子怎麼過都是艱難。我不能一走了之什麼都不管，更不能讓他的厄運殃及我的孩子。”
可是，只要存活於世，不管陰陽二界，身在何處，都是要受苦的啊。沒有受苦，何來生命一說。苦難，是所有生命必過的坎，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就看自己能不能過這一關。
“可是，我們不能平白無故給你孩子任何福報，她在其父身邊，命格肯定會受波及牽連。”
“那要是用我下輩子的福報來換呢？”
“你考慮清楚，你這輩子中途殞命，英年早逝。我們幫你求下輩子一生順遂的命格已是星君破例開恩的緣故。你這半生辛苦修來的福報，如果換給你孩子，星君就不會破例了，而且你這福報易主，篡改你孩子命格，是會折損福報的，剩下的福報最多只能保你孩子平安到成年！”寧月娥愛女之心心切，但魏子墟實在不忍她為了女兒，捨去下輩子的平安順遂。
“我已想通了，我願意用我下輩子的好命格，換我家閨女平安長大。還望大人成全！”
“好吧，我……答應你，答應你就是了，你快起來！”
寧月娥不停的給魏子墟磕頭，直到魏子墟扶起她來才停。她以前為他人直不起腰，魏子墟不想她現在為了她孩子抬不起頭。
“交換成功后，你就是一普通命格了。至於你孩子她爹，他死後，我們還是會處理的。”
“你現在，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嗎？是為了自己！”
“我想，我想再看看，我家閨女！”
“好！”魏子墟立刻催動神力，無數彼岸花從遠方飛來，化為接通陰陽二界的陰陽鏡。在鏡面上，一個中年婦女拉着一個小小的女童在玩耍的畫面逐漸顯現。
是自己鄰居姐妹和自家閨女！
寧月娥跑到鏡子前，撫摸着鏡面上她們的臉，無限留戀。
姐妹，感謝你平時對我不離不棄，不相信流言蜚語，替我接生，和我共度難關，我無以為報，只有無限的愧疚和虧欠。
閨女，從今以後，你長大的每一步路，我都不能陪你一起走了。你的衣服有些髒了，但我不能幫你洗了。你以後要學會自己獨當一面了。幸好，即使我離開了，你此後的人生，能因我平安順遂多年。在這漫長的日子裏，足夠等待你長大。
彼岸花落，鏡消人散。寧月娥最後被送去了輪迴道，她懷着對二人無限的懷念，飲盡孟婆湯，跳入輪迴道。從此以後，世間再無寧月娥。
願你下輩子，也是別人眼中承歡膝下，受盡寵愛的小女兒。
其餘五人沉默良久，偌大的輪迴道，依舊迴響着亘古不變的歌謠。
“輪迴路，通往生；生老病死由天，福禍緣滅由己；前塵往事雖歸去，因果報應有輪迴。度己通天路，禍起滅前路；不求天命加身順遂，但求問心無愧己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