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寵8
溫宓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半個月後。
此前她只依稀記得自己被摟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意識在黑暗中沉浮,不清楚對方是誰。
而看到眼前滿臉驚喜的高霖,溫宓不由黯然。
該不會是他救了自己吧?
又欠下這樣的大恩,豈不是還要與他糾纏不清?
溫宓實在不願意這樣,於是輕聲問道:“是公子救了我么?”
高霖眸光微閃,岔開話題:“先不說這些,你現在感覺如何?”
說著叫郎中進來看診,又讓兩人端着茶水點心在一旁伺候。
溫宓見他這樣的反應,哪裏還不明白,當即鬆了口氣。
不是他救的就好。
“我已無大礙。自我昏睡,想必已過了不少時日,幸得公子照顧,我定當傾力報答。”
高霖笑了,眼神往旁邊一掃,一個下人就有眼色地恭敬道:
“夫人哪裏話,您與公子本就夫妻一體,說這些話可就見外了!”
“!!”
夫人?夫妻一體?
是在說她么?
溫宓一驚,愕然抬臉,怔怔地盯着高霖。
“何意?”
高霖面露尷尬,揮了揮手,閑雜人等頓時退下。
他低聲說:“宓娘,我知道你不能接受,但只有這樣我才能護住你…”
誰要你護?
溫宓心裏緩緩冒出這個問題。
難道她遭此劫難不是因為他嗎?
難道她不知是誰設計的?
李允!
自那日君臣宴后,此人就恨上她了,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高霖,他怎麼還能說得出護住她這種話?
從前她連累他被李魁等人毒打,如今也輪到自己。
他們之間在這件事上扯平,她不能再胡思亂想。
溫宓儘力使自己平息下慍怒。
“公子這樣做,可有將姚氏放在眼裏,可有將禮義廉恥放在眼裏?!”
高霖羞愧,低頭不語。
下人看不下去了,忙說:
“夫人切勿動怒,公子也是心疼夫人。”
“那日見您傷痕纍纍,公子在大夫人門外跪了一天一夜,才為您求得一個平妻之位,還上了族譜…”
“…”溫宓覺得自己要被逗笑了。
這種戲碼,想必只有三歲奶娃娃才會信上幾分。
她在昏迷狀態下被寫入高家族譜,成了他高霖的“平妻”,在這些人眼中竟還是她的福分?
真是荒唐。
眼下她真是十分心疼那位並不相熟的姚娘子了。高霖根本配不上人家。
“公子不顧嫡妻意願又娶新人,實在不能令我正眼相待。”溫宓語氣淡淡,沒有看他,“公子請出去吧。”
“我、”高霖語塞,還想解釋,“就是為了母親的病體,我也要留住你,怎能顧全她的心意…”
“姚娘子還是姚娘子時,也是雙親掌中珍寶。高公子,你怎可如此輕賤於她?”
高霖只好失魂落魄地出去。
自此以後,溫宓再不願意與他打交道,只是每日去探望老夫人時才勉強跟他說一兩句話。
至於那位閉門不出的大夫人姚淑慧,她自覺愧對人家,便羞於出現在她面前。
好好的高家,全然變得死氣沉沉。
高霖為此日漸沉默,溫宓只當看不見。
有不忍心的小廝來勸她:
“您何不看在老夫人的份上原諒公子一回?您回府後昏迷五日,都是公子衣不解帶地照顧着,公子對您的心,日月可鑒!”
溫宓卻從中抓住了異常。
“昏迷五日?”
她算了算日子。
對不上。
她被打暈已是半月以前的事,也就是說她昏迷了十五日。
可為何直到五日前才被送回高府?
中間缺失了整整十日,她身在何處?又被誰照料着?
難道是那個救了她的人?
如果對方明知她是高府的人,為何不直接將她送回來,反而留了她十日?
溫宓彷彿被一團迷霧籠罩着,心中惴惴不安。
此事沒個解答,她總覺得會有後患。
又過幾日,高霖忽然急匆匆來到她的院子,沒等她反應就握住她的手說:
“京城形勢不好,我送你去徐州待幾日,自會有人照拂。”
溫宓一驚,不由想起一年前。
他們初來乍到,那時的京城也是這樣人人自危、風聲鶴唳。
難道又出事情了?
只聽高霖解釋道:“廢帝勾結南夏,如今已帶領上萬精兵混入京城。”
溫宓面色無瀾。
又不是話本,堂堂天子腳下忽然多出上萬外邦人,這是挑釁,不是陰謀。
天子若是英明,根本犯不上鬧到這種地步,連高霖這等小官都要為前途性命謹慎籌謀。
一定發生別的事了。
溫宓這麼想着,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說:
“我因泉公公一言向御書房進諫,勸聖上封廢帝為親王,以期免動干戈,不想因此觸怒龍顏…”
溫宓聽明白了。
泉忠,泉公公,可不就是御前總管大監袁中奎的義子嗎?
他口中傳出來的話,一向能體貼聖意。
高霖恐怕是聽了他的話誤以為天子想放過廢帝,於是順着“聖意”遞上了這麼一封諫書——
不想竟偷雞不成蝕把米。
如今正是廢帝禍亂之時,若是天子藉此向高家發難,後果不堪設想。
“未免打草驚蛇,明夜戌時,小東門,只有母親和姚氏與你一同。”
高霖滿眼複雜地望着她,“宓娘,這一年來,是我對你不住。若是能再見,我定會好好彌補。”
後面那些話溫宓都沒有聽進去。
她只知道自己要保護好高母和姚氏。
這兩個都是好人,不該被高霖連累。
翌日晚,高家女眷乘馬車悄悄離開了高府。
雖然如今京城守備森嚴,但高霖已為她們打點好一切,到了城門自會有人為她們放行。
只是,高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這一日,守城的官兵忽然換了人。
原來與他約定好的那個兵爺醉酒在家沒起得來,只好臨時換個人來。
這一下子,高家這輛寒酸的馬車就被攔了下來,一道粗獷的冷喝從外面炸起:
“尋常馬車,無天子手書,不得出入!”
馬車裏的幾人一驚。
溫宓抿了抿嘴,掀起轎簾輕聲說:“我們去徐州探親去的,官爺可否通融?”
還沒等這官爺回話,一個守城小兵就嗖嗖嗖跑過來說:
“稟大人,屬下方才見那反賊上得就是這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