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外收穫
厲娜告訴伊伊，機械人的使用體驗並不好。並非是產品有缺陷，而是厲娜對於用這樣的方式窺探與自己相關的另一個空間，感受並不好。想逃避的沒有躲開，該面對的一點沒減少。
厲娜還驚訝於元宇宙機械人的學習能力。她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機械人很快就和她同步了。這中感受讓人有些不寒而慄。但是，厲娜對伊伊說，用上這款產品，自己就像吸了毒“想戒，又戒不了。我用的很痛苦，但是現在又放不下。”
伊伊本來還有些好奇，還在糾結自己是否也要用。但是，她很快就接到了落選的消息。聽到人力部門用專業的語氣告知她沒有入選的結果，她反而一下子釋然了。
在等待消息的這些日子，伊伊的理性逐漸回歸。在陪豆豆吃飯、玩耍，給豆豆讀書講故事的時候，她禁不住會走神。她的腦海里一遍一遍地回放着當天試鏡的情形，理智一遍遍地敲醒她，如果她是台領導、節目總導演，她會做出什麼選擇。她的候選名單里，又兩個人，也可以加入嗲三個，但是真的不會有自己。
伊伊自嘲地對自己說，如果真的選了自己，台里一定會猜測她走了什麼門路吧。落選，對她是個好事。伊伊知道，如果一旦選上，自己真的作為今年台內主打節目的當家主持人，那麼，她就真的要冒險去試用完美無缺的機械人了。目前以她真實的實力，距離那個舞台還有不短的距離。
不過，伊伊並非一無所獲。雖然沒有成為綜藝女主播，但是她被台下的另一個審片領導相中，點名讓她上一檔文化訪談小日播節目。接到這個消息，伊伊激動地半宿未眠。
伊伊嚮往舞台，想紅。可是她了解自己的性格，並非外向活潑，也不具備表演特長。她做不到在舞台上解放天性，在各個場合都可以收放自如。她更喜歡細膩安靜的節目，能能讓她沉下心來靜靜地參與創作。
同樣是日播節目，天氣預報和文化訪談，能比么？前者，說是節目，其實就是個資訊服務，後者，才稱得上是節目啊。
但是伊伊的心緒很快又被焦慮填滿了。接下這檔節目，就意味着她要拿出絕大部分時間撲在工作上。豆豆怎麼辦？下周幼兒園恢復開學，但是下午4點鐘就放學了。伊伊認真看了製片人發給她的節目策劃，她要跟隨節目組進入文化現場與學者對話。每期節目錄製的時間都不一定，第一期節目要走進博物館，要和文物專家對話。為了不影響博物館的正常工作，不打擾觀眾參觀，節目只能在閉館后錄製，那就意味着是晚上。豆豆怎麼辦？
找自己父母幫忙？這個念頭只在伊伊頭腦里閃過了一秒鐘，就被伊伊否決了。
他們不可能來到自己生活的城市，雖然距離只有2個小時的車程。在老家，伊伊的父母住着140平米的寬敞三居室，鄰居都是認識了很多年的老同事。生活圈子熟悉，購物就醫有也便利，如果讓他們來這裏……伊伊環顧自己的小房子，不到60平米的小兩居，自己的小房間被一張床和一個書桌塞滿了，豆豆的房間有他的小床和小桌椅，玩具只能堆在地上。屋子裏無論如何塞不進老兩口。他們即使來了，生活的也會很委屈。閉上眼睛，伊伊彷彿又看到了父親唉聲嘆氣、一臉心窄的樣子。過不了一天，就會把對這裏的一切不適和不滿都歸因為伊伊的離異。
還是算了，想想就可怕。
翻開手機銀行，伊伊仔細清點了一下存款和賬戶餘額。
雖然收入不多，但是伊伊對自己也是真的夠狠。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給豆豆的教育費用，伊伊幾乎沒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錢。她已經好幾年沒給自己添置過新衣服、鞋子、包包了。咬牙買了虛擬人產品后，伊伊連化妝品都戒掉了。她洗手間的小柜子裏，幾個磨砂瓶子全都見了底，她用棉簽蘸出來，蹭在手背上，又用了好幾天。全都用光后，她一瓶也不買了。那天試鏡回來，卸妝后的臉上乾的起了皮，伊伊從豆豆的寶寶霜里擠了黃豆粒大小的油脂抹在了臉上。
既然自己沒本事開源，就只有節流。伊伊沒有車，幸好當年離婚時前夫把房子留給了豆豆和她，更幸運的是，房子沒有貸款。伊伊付出的代價是，從離婚起到豆豆18歲，前夫都不用再付一分錢撫養費。前夫很坦然，房子不比撫養費值錢嗎？伊伊也懶得計較。婚是自己要離的，孩子是自己要生要養的，有這個男人和沒這個男人，自己和豆豆的日子都得過下去。
等豆豆18歲的時候，伊伊就打算這樣對他說：爸爸是愛你的，他把最有價值的房子留給了你。
而現在，因為沒有貸款的壓力，伊伊的生活也的確可以從容一些。她對自己的吝嗇是源於她對生活的不安全感。收入有限，而對豆豆未來的投入是無限的，她逼着自己每個月都要存下錢來。
翻翻存款，伊伊決定，找一個能住家的保姆，幫她接送豆豆，在她上班的時候照顧孩子。
小區裏有很多家庭找了阿姨。每天伊伊從幼兒園把豆豆接回來后，都要陪着他在小區裏的兒童遊戲區再玩一會兒。那裏有滑梯、鞦韆，還有個小沙坑。蹣跚學步的小寶貝們會被阿姨們帶着，拎着小鏟子、小水桶，在這裏消磨掉大半天的時光。這裏是小區的一隅，有樹木環繞，夏天陰涼，冬天背風，遊戲區邊上還有木頭長凳可以休息。阿姨們三三兩兩坐在長凳上，只要各自帶的寶寶們在她們的視野之內，她們就可以放心地玩手機、聊天。關係好的幾個阿姨，會約下固定時間，每天在這裏聚會。這個小區里各家各戶關上門之後那些未曾宣揚又隱蔽的故事，在這個輿論場裏，會成為最好的談資，在阿姨中間口口相傳，成為人盡皆知的“秘密”。
從前，伊伊不想找保姆，一是因為經濟壓力，其次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不想把自己家裏的那點事通過一張外人的嘴抖落到全世界。
但是現在，她沒有第二個選擇。她在小區的住戶群里瀏覽，幾百人的業主群每天甚是熱鬧。有物業工作人員會定期發一些消息，防疫政策，外賣進出的特殊規定，還要催繳各種費用。有的業主要裝修，會提前和鄰居們打個招呼。垃圾分類，小區的垃圾桶總是換位置，居民們在群里抱怨，社區志願者還要在群里解答。還有在小區里賣了好幾年菜的老王，每天在群里發各種促銷信息，臨期的酸奶、不能過夜的主食、還有“葉菜尾貨”、快過期的水果。有時候忙不過來的上班族還會拓展老王的業務，請他代買一些特殊用品。伊伊把群設置調成了“免打擾”，每天群里熱鬧地你來我往，伊伊從不參與。但是這一次，她在群里不斷地翻看，看看有沒有業主推薦自家阿姨。
很多家庭用的阿姨都是從育兒嫂“轉正”來的。選一個勤快細緻的育兒嫂也不容易，有的家庭用習慣了，就和育兒嫂達成私下協議，直接從服務機構里把人“戧”回家。不用再付給機構高額服務費，育兒嫂直接拿錢，兩邊都合適。但是這樣的育兒嫂，一般就用到孩子三四歲，有的家庭選擇生二胎，老大剛上幼兒園，又懷了老二，育兒嫂就無縫銜接服務兩個娃娃。有的孩子一上學，就不再需要育兒嫂，這樣的阿姨就要另尋出路。相處的好的家庭會在社交媒體上推薦自家阿姨，說不定就被朋友鄰居選上了。選阿姨這種事比談戀愛還難，有認識的人給背書，終歸要好一些。
本來伊伊在小區里熟悉的人就不多，業主群里她也是常年潛水的那一個。對於小區里那些阿姨，她不認識也無從認識。在瀏覽了好幾天的群聊天之後，伊伊有點泄氣，這裏沒有她需要的信息。
上網找，同城網的口碑已經壞了，網頁上充斥的各路廣告讓人沒有點開的慾望。找中介機構，也不知道誰家可靠。伊伊只好給經常幫自己帶豆豆的鄰居趙姐發微信求助。說是趙姐，其實只比伊伊大三歲，家裏兩個小朋友，小女兒和豆豆在同一個幼兒園同一個班。
趙姐沒有合適的阿姨人選可以提供，但是她透露了一個小道消息。賣菜老王的妹妹從老家來投奔老王，現在正在找工作。老王一家四口在小區附近安了家，但是他老婆對這個小姑子並不怎麼友好。來BJ好幾天了，人還只能搭張行軍床睡在菜店裏。
趙姐說：“我買菜的時候見過，人歲數也不小了，得40多了，長得挺周正挺老實的。老王說是她在老家實在沒事幹，兒子也大了，她就出來了。老王的媳婦不願意帶着她賣菜，我估計就是不想給她開工錢。老王家裏也住不下，就想趕緊找個能管吃管住的地方，掙多掙少現在也不計較。你這裏的活不多，就是接送孩子，做做飯。我幫你問問，估計沒啥問題。你找了她，買菜都能省不少錢，那老王再怎麼不願意管，每天白給他親妹子點菜也不算啥吧。萬一你家裏有點什麼體力活，她喊一聲，老王就上門幫你幹了。你想想，要是行我就趕緊和老王說。趁着現在還沒人找她。”
伊伊想想，趙姐的話在理。她回復趙姐說：“能先見見人嗎？”
掛了電話還不到20分鐘，門禁鈴聲響起來，門禁顯示屏里老王的大臉露出來，說：“豆豆媽，趙姐和我說了，我把人帶來了。”說著，兩人便坐了電梯上來了。
伊伊吃驚於趙姐的行動力，更驚訝於老王的急迫。她把二人迎進門，伊伊打量了一翻跟在老王身後的女子。她穿着乾淨整齊，圓臉，皮膚顏色有些暗，但是臉頰里透出來的，還是健康的紅色。她梳着半長的短髮，該修剪但還沒有剪，就用一根花色的頭繩將頭髮扎在了腦後。兩邊有兩綹扎不進去的碎發，就那麼耷拉着。抬頭低頭，少不了要用手呼嚕一下。她站在門口，有些局促。一雙眼睛，看哪裏都不合適，只好就盯着自己的哥哥老王。
伊伊起身要給兩位倒水，老王趕緊攔住。他語速挺快，趕着說：“不用不用，您別忙了。我那店裏離不開人，我得趕緊回去。這就是我妹子，在家裏沒怎麼出來過。孩子上高中那會去我們縣裏的超市干過一陣子，那會兒我外甥住校，家裏沒啥事。後來孩子也出去工作了，我妹夫就喊她回去照顧公公婆婆。頭年公婆都走了，外甥也去廣州找了個事。我妹她是個勤快人，在家呆不住，就上我這來找點事做。管吃管住最好，你要是住的擠，就讓她晚上還是住我店裏。這都沒事，工資你倆商量着來。別的不敢說，我在咱小區這麼多年了，我敢拍胸脯做保人，人是我親妹子，身體沒毛病，腦子沒毛病，人本分，那亂七八糟的事都沒有。真要有了，你就來找我！”
伊伊客氣了一下，剛說了句：“那我們先聊聊……”
老王已經回身，把門外的一小筐青菜放進屋裏。伊伊趕緊拒絕，老王卻不管不顧地說：“你放心吃吧。錢多錢少都不要緊的。我們都知道你一個人帶着孩子不容易，還得上班。以後缺啥就讓我妹子和我說，我給你送家來。這點小菜沒多少錢，讓她做了給孩子吃。家裏有娃，別老點外賣，對孩子身體不好。”
說完，老王就快步出門。伊伊有點反應不及，走到門口被老王推回來，說：“別送了別送了。那什麼，我妹的行李回頭我送過來，先放我店裏幾天也行，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