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面對一貧如洗的家境和春枝無底洞的醫藥費，徐長生連着幾夜失眠了。
單靠自己微薄的工資和秋後的莊稼，是應付不了這麼大的花銷。若聽從了爹的建議，把院子賣了，那麼，全家人住哪裏，還有，這點錢又能支撐多久？
所以，從長計議，根本之策，還是得增加收入。
增加收入簡單，做個蓋房子的小工也好，替別人家收莊稼也好，都能增加收入。可是，娘的支出是每月一百多，而自己的收入是十八塊，這其間的差距是八十二塊啊！這八十二塊可不是隨便哪項工作可以攢到的。
窮人家得了富人病，這是要人的命啊！
愁啊愁！
每月的一百多，可是娘的命啊！
十九歲的徐長生遇上了生命中最艱難的坎兒，面對世界，他充滿信心，可是，現實中，卻一籌莫展。但是，在他的心底，有一個最卑微的希望，那便是娘不能死。
苦澀的年華，滔天的煩惱。
......
周末到了，他沒有回家，去了縣城裏轉悠，他想琢磨一下，能幹點啥買賣能增加點收入。
在縣城電影院門口，他買了一份報紙，報紙上出現了幾個字：“鼓勵個體經濟發展”，他的心亮了起來，這是經濟導向啊！
他一邊看，腦子裏一邊想，大鍋飯制度不合時宜，養了一群懶人；國營商店態度傲慢，並且價格不低；而小商小販卻不受保護，時不時的被工商和城管騷擾......
該如何下手呢？
他看向電影院前方的小廣場，有賣冰棍的，有賣蘋果的，還有賣紅薯的......
一看，便看到了天黑，令他沒想到的是，晚上的小廣場比白天裏更紅火了，不僅商販增加了一倍，而且出來閑逛的人更是增加了數倍。
突然，他想起了自家的蘋果。那些蘋果放在地窖里，要麼送人，要麼爛掉，不值一文錢，如果拿出來賣，不管貴賤，終歸是錢啊！還有，老牛叔家的、二楞子叔家的、李成功和劉躍進家的，都可以拿來賣啊，給他們本錢就是了。
想罷，他衝著幾個賣水果的小販走去，仔細詢問，一斤蘋果五分錢！掐指一算，一百斤便是五塊，一千斤便是五十塊，不少的收入啊！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盤算道：
做零工吧，自己沒時間；
做手藝吧，自己沒技巧；
反倒是賣蘋果挺好的，少了每月賺十塊，多了每月賺五十或一百......
這麼一來，起碼，娘的醫藥費有着落了.......
白天給孩子們講課，晚上來這裏賣蘋果，兩不耽誤，兩全其美......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只要用心，那收入肯定不止十塊、二十塊......
大不了，自己勤勞一點，機靈一點罷了.......
就這麼干，辛苦算什麼，賺點錢要緊。
......
第二天下午，剛下課，徐長生蹬着自行車回家了，到了家，整了兩籮筐蘋果，便向著縣城奔去。到了小廣場上，找了空檔，放下蘋果便吆喝:
“賣蘋果啦，賣蘋果啦，龍靠山的好蘋果啊......”
還沒喊幾嗓子，徐長生的面前聚集了一圈人，七嘴八舌的問道：
“多錢一斤？”
“咋賣啊？”
“是不是龍靠山的蘋果？”
徐長生笑嘻嘻的說道：
“五分一斤，
絕對龍靠山的蘋果，騙你們，我是王八！”
大家看着蘋果紅彤彤的，挺不賴，這個小伙也高高大大，清清爽爽，應該是個實在人，有人便說道：
“小夥子，四分一斤吧！四分的話，我們就買點！”
徐長生哈哈一笑，自己家的東西，放地窖里，也換不成錢，便宜一分錢，算不了什麼的，便說道：
“行！只要您樂意，咋都行！”
大傢伙兒說道：
“這小夥子實誠，不像那幾個賣蘋果的，五分、六分的瞎要！賣不了，爛家裏餵豬啊！”
說話間，幾個人蹲下挑選，徐長生卻發現一個大問題，自己沒有秤，於是，他趕緊向旁邊的賣紅薯的大娘借，大娘笑哈哈的說道：
“借可以，你得給我一個蘋果啊！”
徐長生連忙點頭道：
“兩個都行！”
也就半個小時的時間，兩籮筐的蘋果都賣完了，徐長生的手裏攥了一摞錢，數了數，二塊五毛錢呢！
他盤算一下，一個月三十天，刨除颳風下雨和陪娘看病，算上二十五天，這麼一來，一個月一共可以賺六十多。若收購村裏的蘋果，花去二十元，也能剩四十元。
四十元！
比自己的十八元工資高多了，若再加上秋收的莊稼，應付娘看病的花銷是錯錯有餘了。並且，只要自己努力，那一個月賺一百也是有可能的啊！
不由得，他的臉上綻放除了笑容，一笑了千愁，一笑慰平生。
......
他拿着兩個蘋果給大娘還秤，大娘看着蘋果，說道：
“我開玩笑的，你卻當真了！小夥子，談戀愛了嗎？”
徐長生搖搖頭，一張嘴，露出了兩排喜人的大白牙，說道：
“家裏窮，討不到媳婦！不過，我也不急的！”
大娘接過蘋果，說道：
“買賣做得挺好，錢便不愁了！誰家姑娘跟了你，那是福氣！”
徐長生自卑的說道：
“家境一般，前途渺茫，我心裏都沒着落，不耽誤女孩子們了！”
大娘認真的給他講道理，說道：
“你啊，一看便是文化人，有修養！
我告訴你，人要是有能力，那日子遲早能過好了！人若是個混球，那才是禍害姑娘呢！任何一個成功的人，年輕的時候不也是凡人！所以啊，得看長遠了！”
聽着表揚，徐長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管怎樣，娘的醫藥費是有着落了。他問道：
“大娘，哪裏賣秤？”
大娘說道：
“供銷社啊！”
徐長生嘆口氣，看看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道：
“供銷社關門挺早的吧！”
大娘看着徐長生的囧像，問道：
“小夥子，你是有工作的把？白天裏沒時間出來！”
徐長生點點頭，說道：
“民辦教師！”
大娘樂了，
“我說嘛，你是個文化人，我的眼力還准！明天，我去幫你買，買了后把條子給你，你再把錢給我！”
徐長生連連鞠躬，說道：
“太謝謝您了！”
這時，大娘催促道：
“小夥子，你快走吧！等等城管來了，要麼交錢，要麼沒收，很麻煩的！”
徐長生聽罷，趕緊向大娘告別，把籮筐裝在車上，向著學校駛去。路上，他身輕如燕，無比歡快。人啊，一旦有了目標，一旦有了希望，心情便會愉悅起來，力量也會源源不竭，再被曠野上的風一吹，頓時，感覺春天已經徹徹底底的來了。
歲月啊，一半重負，一半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