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徐佑生用力的推着車,一路上不說話,她看着徐長生,心裏是一片安定。
春枝躺在板車上,看着天,想着昨夜裏徐佑生給自己說的話,心裏便突突亂跳,她實在搞不懂,為啥佑生會這麼想呢?
昨夜裏,病房裏只有春枝和徐佑生,熄了燈,春枝躺在自己的病床上,徐佑生躺在隔壁的病床上,黑暗中,徐佑生輕輕的說道:
“娘,我想和你說說心裏話!”
春枝驚喜了,向來寡言的徐佑生主動和自己說話了,真難得!她高興的說道:
“說吧,我的好閨女!”
徐佑生想了想,說道:
“娘,我哥今年二十了,是不是該成家了?”
春枝笑着說道:
“是啊,到年紀了!”
徐佑生又說道:
“娘,我今年十九了,是不是也該成家了?”
春枝說道:
“是啊,該了!”
徐佑生不說了,空氣里安安靜靜的,可是,她的心裏卻火熱火熱的。她覺得,娘是世上最愛自己的人,肯定會幫助自己的。她也覺得,萬一娘沒了,就沒人替自己說話了。所以,她覺得,儘管再難為情,也得向娘說。
春枝催促道:
“有啥想說的,說給娘聽!”
徐佑生開口了,聲音像螞蟻一樣小,並且,還帶着顫抖,
“娘,能不能把我嫁給我哥?”
嗡!
春枝的腦子怔了一下,彷彿耳朵聽錯了,問道:
“你說啥?”
徐佑生清了清嗓子,聲音放大了,說道:
“娘,我想嫁給我哥!”
春枝連連擺手,覺得很荒唐,
“佑生,別和娘開玩笑啊!娘可受不了!”
撲通!
徐佑生下了床,跪在了地上,一顆火熱的心臟爆炸了,說道:
“娘,我喜歡我哥,我想嫁給我哥!娘,你得幫幫我!”
春枝咳嗽了幾聲,不解的看向徐佑生,說道:
“你們是兄妹,傳出去,叫人笑話死啊!不行,我不同意!”把頭扭向了一側。
自己和徐得意坦蕩一生,咋說也是要臉要面的人,若讓自己的兒子和自己的女兒成了夫妻,那不是龍靠山村的大笑話。
徐佑生繼續跪着,認真的解釋道:
“娘,我知道,我是孤兒院裏領的,我哥是龍靠山上撿的,我們雖然是兄妹,可是,我們沒有血緣關係!讓我們結婚,是沒有問題的。”
一句話,把春枝的思緒拉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天黎明,徐得意抱回了徐長生,點燃了家庭的重生火焰。第二年,徐得意又領了徐佑生回來,所謂的兒女雙全,令徐得意和春枝滿意的達到了人生的頂點。
本來,徐長生娶個媳婦,像丁玲那樣的,多好;徐佑生嫁個男人,李成功也不錯嗎,這便是一個完美的大家庭。
可誰曾想,徐佑生卻這麼想?
春枝繼續擺手,借口推脫道:
“這事兒,得問你爹!”
徐佑生急了,乞求道:
“娘,這世上,你最疼我!你若問我爹,我爹肯定是聽我哥的!萬一,我哥不同意,那不是黃了嗎?”
春枝嘆口氣,艱難的問道:
“你這是逼娘呢?”
徐佑生跪着向前挪動,伸手握住了娘的手,彷彿,這是唯一的救命鎖,說道:
“娘,你幫幫我吧!你若開口,我哥肯定答應!”
春枝無奈的問道:
“你這是讓你哥為難啊?”
徐佑生心情迫切的解釋道:
“為難為難沒事的,
都是為了我哥好!我是做家務的好手,照里照外,我肯定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還有,村裏的年輕人結婚,哪個不是爹娘做主的,人家結了婚,不也照樣過得安穩、舒坦!”
使勁晃晃春枝的手,
“娘,你得相信我!”
春枝躺着,徐長生和徐佑生是她的手心和手背,無論傷誰,她都捨不得。心頭一緊,一滴淚掉了出來,欲言又止的說道:
“佑生啊,你應該懂你哥!他是個執拗的人,讓他就範,怕是成全了你,作難了他啊!你起來吧!”
聽着春枝的拒絕,徐佑生嚶嚶的哭了起來,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心都在哥哥身上了,別說李成功了,就是八個李成功來了,自己也不會斜眼看一下。她給哥哥洗衣服,端飯,做家務,幹啥都願意,且幹啥都是精精緻致,對她而言,這便是愛。
徐佑生搖着頭,哽咽道:
“娘,你不答應我,我便不起來!你別和我爹說,你直接和我哥說!”
春枝犯難了,快六十歲了,第一次遇到這麼嚴重的問題,佑生如此相逼,自己怎麼辦?萬一不答應,佑生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該怎麼活?
在猶豫之際,一顆母親的心顫抖了,愛意泛濫,四處溢灑,原則便模糊了,說道:
“佑生,娘答應你!可是,得讓娘想想,啥時候說,咋說?”
徐佑生連連點頭,眼淚更是傾盆而下,說道:
“謝謝娘!有你這話,我放心了!”
春枝說道:
“起來吧,今晚,和娘一起睡!”
徐佑生站了起來,側身一窩,靠進了春枝的懷抱,前一刻的緊張消散了,換來的是無比的舒暢,說道:
“娘,我愛我哥,很久很久了,我覺得,沒有他,我不能活......”
......
天很藍很藍,躺在板車上的春枝看得發獃了,她把眼帘向下拉,地里的綠丫又映入了眼眶,心中嘆息道:庄稼人啊,又得忙乎了。她斜眼看向徐佑生,雖然長得和自己一點也不像,可是,神情啊,動作啊,性格啊,和自己卻一模一樣。一個徐長生,一個徐佑生,是她的手心和手背,不管怎麼翻,都是肉啊!
板車的前方,徐長生拉一拉,李成才拉一拉,隨着車輪咯吱咯吱的響聲,巍峨的龍靠山便出現了輪廓。大老遠的,他們看見一個孤獨的身影在曠野里遊盪,推車的李成才矚目望了望,便驚喜的大喊道:
“劉飛......劉飛......”
那個身影站住了,扭頭看了一瞬,便飛奔而來,口裏嘟囔道:
“等你們呢!等你們呢!”
近了,這傢伙不由分說的擠走了徐長生,拉起板車往前沖。
徐長生笑着嚷道:
“慢點拉!我娘身子骨都散了!”
劉飛嘿嘿一笑,放慢了腳步,徐長生又問道:
“你在等我們?”
劉飛用力的點點頭。
徐長生又問:
“天天等?”
劉飛又是一通點頭。
徐長生表揚道:
“你哥劉躍進夠實在的了,你比你哥更實在!”
劉飛扭頭衝著徐長生笑了,憨憨的。
一側的李成才說道:
“長生哥,劉飛就愛跟着你!”
徐長生感嘆道:
“當年,他爹的一棒子毀了一個好孩子啊!”
李成才說道:
“長生哥,你得和劉飛說說,他還得去咱村裏的學堂里坐着。沒了這傢伙,指不定,學堂里亂成粥了。”
徐長生卻說道:
“李成才,你和你哥都不是省心的人。你可別拉着劉飛幹壞事,要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這話一說,把李成才心裏的小算盤打翻了,本來,他謀划著,自己要走鄉串村的賣小人書了,身單力薄,難免被人欺負。若自己帶上劉飛,誰若敢沒收書或欺負自己,便讓劉飛往死了揍誰,反正,這傢伙出了事,連公安都不管。
想歸想,聽了徐長生的話,他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