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春天溫暖,蘊藏着生機;
夏天炎熱,寓意着蓬勃;
秋天涼爽,透露出收穫;
冬天寒冷,只剩下了期盼。
一年四季,是一次時空的循環。在一次次的循環里,人們努力着,奉獻着,也期待着,期待美好日子的長長久久,以及災難的不再來臨。
感恩龍靠山,恩澤了一方土,養育了一方人,在無數個四季的輪換里,不放棄對人間的愛。
又是一個春節過去了,掐指一算,這應該是一九七四年了,外面依舊那麼亂,龍靠山村裡卻是那麼的安寧。與其說是一幫嚮往和平的人守護了一方安寧,倒不如說是它的“小”保佑了它,一個小小的村莊,放在整個世界裏不值一提,放在某些人的眼裏,無關大局。
從去年夏天到今年秋天,徐長生、李成功、劉躍進和丁玲風雨無阻的在每個周五前往項老師家補習功課,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便掌握了從高一到高三的全部課本知識,令項老師歡喜不已。
終於,在八月底的一個周五,項老師高興的宣佈,學校要複課了。
複課!
這是一個多麼天荒夜談的字眼,可是,它就是發生了,切切實實的發生了。
當徐長生等再次邁入校園時,雖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派破敗的景象,除了倒塌的房屋,便是操場上齊人高的野草。破敗歸破敗,但是,他們的心裏卻是上天入地般的歡欣鼓舞。在全校師生大幹一周之後,宿舍像樣子了,教室像樣子了,就連操場也像樣子了。
緊接着,便是一連串的考試,
能過高三分數線的,直接划入高三;
能過高二分數線的,直接划入高二;
成績最差的同學們,全部進入高一。
並且,在進入高三的同學裏,前二十名,是可以進入師範班的,那意味着只要選擇了師範班,兩年以後,他們就可以進入神聖的教堂,當一名偉大的老師了。
徐長生、李成功、劉躍進和丁玲的成績非常好,順理成章的進入了師範班,也算是學校里的明星了。當初高一班裏的閆立偉和趙一山還在高一年紀,說白了,這些日子裏,他們知識沒怎麼學,卻耍嗨了。
對於進入師範班,徐長生是歡欣鼓舞的,培育祖國的花朵,這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功績,而自己能成為一名園丁,這是天賜的恩濟。他的夢想,在不久的將來,在三尺講台上,將如花絢爛般的實現。
說到徐佑生了,初中畢業時,成績好的很。這一年裏,徐得意的背更彎了,做起農活來更是力不從心。春枝的胸部總是痛,吃了好多葯,都不見效。看着哥哥徐長生得知複課后的歡喜勁兒,她便主動提出不上了。
表面看,她是不想讀書了,背地裏,她是不想讓這個家塌了。
從小到大,全家以徐長生為中心,長期培養的生活習慣告訴她,她必須成全徐長生。可是,有一個秘密只有她知道,那便是她愛他,這是無聲的愛,說不出的愛,苦澀的愛,為了徐長生,她甘願付出一切。
儘管徐長生再三要求她去參加高中學堂的入學考試,但是,她坐在考場的教室里,一個字也沒寫。
小家不安,何來大家?
徐佑生明白,只有安頓好爹娘,哥哥才會安心的讀書。讀書多的人都有出息,哥哥出息了,才是全家的光榮。當然,她也堅信,終有一天,她會表白心聲,但願,徐長生會擁她入懷。
......
師範班的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
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學招生。
說實話,當大學招生的消息傳來時,徐長生心動了,去更大的城市、更大的學府接受更好的教育,那是多少人的夢想。
但是,轉念之間,他灰心了,記得在上高中時,自己和爹在龍靠山的凹地里有過一次長談,爹說,前方的縣城便是你的遠方,再遠的地方,你不能去!當時,徐長生答應了爹。既然答應了,就得踐行,言而無信,怕會氣死徐得意。
所以,在心跳了幾次后,這個念頭便一閃而過了。
劉躍進是壓根不想上大學的,一來生性懦弱的他有些懼怕外面的世界,二來爹娘老了、弟弟犯渾,這個家離不開他。再或者說,上大學是需要舉薦的,所謂的舉薦,那是個人和家庭綜合實力的比拼,他哪有那個背景或實力啊!
丁玲是想上的,但是,當她得知徐長生不想時,她便果斷的放棄了,因為,在她的心裏,遠方再好,也比不上徐長生的好。只要能和徐長生在一起,即便是回到龍靠山村也無所謂。
她的愛,很直接,也很淳樸。
李成功動心了,或許是名字作祟,成功,成功,他要的便是成功。
可是,他把心思藏了起來,問問徐長生,徐長生說放棄了,他心裏歡喜一陣;他又問問劉躍進,劉躍進直搖頭,他更是樂的拳頭都捏出汗了。一個村裡一個名額,兩個競爭者的不戰而退,再加上自己的爹李山子又是村裏的會計,自己的娘梅子又長了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巴,那麼,村裡推薦自己上大學便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縱使心中萬分歡喜,他還是怕徐長生和劉躍進反悔,便天天夾着尾巴,嘟囔高中學堂里的空氣真好,舔一舔都是蜂蜜的味道。
又一年開春的時候,在徐長生熟悉的人群里,有兩個人可以去省城上大學了,一個是李成功,一個丁玲的姐姐丁楠。
家裏其實是想讓丁玲上大學的,畢竟丁楠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適合在社會上闖蕩,將來也不愁生計;反倒是乖巧穩重的丁玲,令人看不到未來。
但是,丁玲卻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心要當老師,絕不去上什麼工農子弟兵大學。家人一直納悶,曾經的丁玲可是自己喊着要當雄鷹遨遊天下的,可是,現在,怎麼就沒了那股子衝勁了呢?
......
從錄取通知書到手的那一天,李成功從高中學堂里消失了。他回到了村裡,整天圍着徐佑生轉,彷彿,如此優秀卓越我娶你,那不僅是理所應當,而且是天經地義了。可是,徐佑生壓根沒有多看他幾眼,你上大學與我何干?即使如此,李成功還是孜孜不倦的死皮賴臉。
那年秋天,李成功走了,全村人在村口送他,他昂首挺胸,意氣風發,鋪天蓋地的抱負在胸膛里翻滾,一副功在千里、志在必得的喜悅在臉上飄蕩。
那副氣概,如能配音的話,他絕對會說:
我一定會成功的,我一定不會忘記你們的,我是你們的驕傲......
那天,徐長生不在送別現場,他爬上了龍靠山,坐在了那個凹地里,翹目遠望,卻始終看不到省城的一點點影子,自己的成績是最好的,自己的家庭是絕對的貧下農民,自己的爹雖然不是村幹部,但是,在村裡說句話,也是管用的。
唉,唉,唉......
一聲聲的嘆息在心底響起,如吃了黃豆打嗝一樣,根本停不下來。對於李成功的走,他是祝福的,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唯一失望的是,在叫作遠方的那個地方,沒有了自己。
劉躍進在現場送別李成功,頗受刺激,回家后狠狠的哭了一場,哭聲嗚嗚嗚的,響了半天才停下來。說實話,他真的羨慕李成功,又光鮮榮耀,又有遠大前程,註定是一個亮堂堂的美好人生,而自己,只能窩在這一方巴掌大的天地里了,過暗無天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