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7月四
躺在床上休息的萊昂睜開了眼睛。
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面對猶達倫未曾加快的心跳,此刻居然洶湧了起來。
吱____
凱恩斯直接走進了房間,他沒有敲門。
咔哧!
這是火槍的聲音。
“說吧。”黑夜將凱恩斯包裹,他依靠在牆邊,眼裏透着僅剩的亮光。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噴薄而出。
萊昂將雙手抵在床板上,坐了起來,他看着這個男人,有些悲痛。
“他死了。”萊昂說出的那一瞬間,如釋重負,就好像多年的負擔被卸下了一樣。
凱恩斯沒有回應,而是揚起了頭,似乎是流了些晶瑩。
黑夜中不時出現微弱火光,煙霧從窗口飄出,喚着月亮輕撫,平靜的夜晚,連微風都沒有,看似祥和安寧,卻讓人感覺寂靜的可怕。
“所以他不是失蹤了,而是死了?”
凱恩斯終於開口了,他不願意接受剛才的答案,而是再一次詢問。
“是。”萊昂沒有猶豫。
“不會的,你在開玩笑對吧。”凱恩斯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萊昂閉上眼睛:“老師已經死了。”
“放你媽的屁!”
凱恩斯抬起了顫抖的右手,槍口對準了萊昂的腦袋,此刻他已經無法冷靜。
“那玩意只是恰好撿到了我父親的項鏈!萊昂你只需要說是!告訴我!是!”
萊昂拖着劇痛的身體從床上爬下來,躬着腰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額頭將抖動的槍口抵穩:“如果這樣能夠讓你好受一點,開槍吧!凱恩斯.馬丁!”
“我會打爆你的腦袋!托着你的屍體丟在狗窩裏!”凱恩斯大吼!
萊昂反駁:“你敢嗎?凱恩斯!開槍!”
“你以為我不敢?”
“你就是個孬種!老師說的沒錯!”
“我是孬種,就不會在烏托普勒呆這麼多年!”
“是嗎?!!那你在等什麼?狗屎!”
“我在等你的臨終遺言!萊昂!”
“你在等恐懼!在等逃避!對吧!凱恩斯!”“你怕回到忒比塞斯就會橫屍街頭,死的不明不白,你怕他們將你啃的骨頭都不剩!你怕他們把你當作笑柄!”
“告訴我!你為什麼留在烏托普勒!”萊昂左手握住凱恩斯的槍柄!
凱恩斯發出可憎的眼神:“我留在烏托普勒是為了復仇!”
“復仇?”“可笑!我問你,凱恩斯?就算你知道是誰殺了托爾!你敢嗎?你怕是想都不敢想!你不過是一條下水道的可憐臭蟲!妄想得到那些人的憐憫!!哈哈!”萊昂青筋凸起,嘲笑着他。“你心裏早就有答案了,對吧!凱恩斯.馬丁!”
“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你不過是卑賤的烏托普勒人!你覺得忒比塞斯有你的容身之處?別鬧了!你跟狗有什麼區別?會說人的語言?”
“哈!同樣的問題,你還以為自己是忒比塞斯的貴族老爺?!能復興馬丁這個姓氏?醒醒吧!馬丁這個姓氏已經沒了。”
這句話顯然刺到了凱恩斯的弱點:“收回這句話,你他媽的以為我不敢開槍?狗娘養的!”
“開槍!來!對!用你引以為傲的槍法打爆我的腦袋!然後了結自己,對嗎?凱恩斯.馬丁!”
“你的嘴可真硬,希望下地獄也能這麼拽!!”
“你不敢!你就是個孬種!那些貴族老爺就算把尿端到你面前,你都不敢說個不字!”
他們互相咒罵著,
愈演愈烈,用盡所有能夠想到的污穢詞語!
凱恩斯滿臉漲紅,顯然,萊昂的每句話都像尖刀一樣,狠狠扎進了他的心臟,攪動着他本就脆弱的肉體。而兩人的面容也愈發猙獰,就像惡鬼!
“你他娘的!”
凱恩斯感覺自己快要無法控制住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他的大腦瘋狂命令他按動扳機,打爆面前這個可悲男人的腦袋,好看看這腦子裏裝着的什麼!
終於!他受夠了!
他一把掐住萊昂的脖子:“可我不會為了榮華富貴背叛自己的父親!送他上絞刑台,在萬眾矚目下死的難看噁心!對嗎?萊昂.索圖卡!!”
嗡___
萊昂在那一瞬間,覺得耳朵炸起了雷鳴般的聲音!他所有的思緒都被某種東西抹掉,一片空白。
緊接着!
極度的悲痛襲來,直接捏住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
是什麼?
世界上的痛苦有很多種,親人的離去,摯友的背叛,以及身體的創傷,這些苦楚無時無刻折磨着宿主,像在地獄裏面煎熬,讓人逐漸渴望死亡。
可是還有一種痛苦。
它給予人無盡的折磨,但卻讓受罪的人感恩戴德,它灼燒靈魂,禁錮思想,自殘肉體,恨不得永生永世糾纏着罪人!
所以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要懲罰自己,他要把自己折磨的死去活來,他要讓那些每當閉上眼就出現的東西死死的纏住自己,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有一絲可能,在老死那天贖清一切罪孽,安心的墜入地獄。
。。。
可現在,他撐不住了。
“開槍吧,凱恩斯。”
萊昂的胳膊直直地垂了下去,沒有怒吼,沒有歇斯底里,只有平靜的訴說。
“他媽的!”
凱恩斯凌亂着頭髮,一腳將萊昂踹到在地,然後倚着牆壁癱軟了下來!大口喘息着。
夜裏的死寂愈發沉重。
兩人被黑暗擁抱,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等着時間流逝。凱恩斯從包里拿出斷煙,一根接着一根,直到乾草全部化成了灰燼。
“。。。”嗚咽聲出現。
萊昂昏沉着抬起頭。
“為什麼?為什麼?”凱恩斯大哭了起來。
萊昂跌撞着衝過去抱緊凱恩斯,兩個快四十歲的大男人此刻就跟找不到媽媽的孩子一樣,在黑夜中依偎。
孤獨且悲傷!
_____________
“索菲亞!醒醒!索菲亞!!我可憐的孩子。”寬敞的房間內,此刻擠滿了人群,歐文撇了眼趴在床邊的梅姨:“她只是昏迷了,沒有什麼事。”
“歐文閣下!您剛才說卡萊莊園進了刺客!對嗎?”一個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各位放心!你們現在很安全,我以卡萊家族的名義擔保,今晚大家都會安然無恙的離開。”艾佛忍着怒意,鎮定安撫着賓客。
現在庄園裏的人們都進入了城堡,他們回想起剛才歐文的樣子都膽戰心驚。
“他已經沒有能力返回莊園,運氣不好的話,現在已經葛屁了。”歐文用繃帶纏繞着傷口。
又有人大吼:“怎麼確定沒有其他人?”“卡萊家族怎麼會出這種紕漏?”“就是,這內環城可沒那麼容易進,說不定有姦細。”
“把他揪出來!送到監察署!”
不滿的聲音充斥着房間外的大廳。
突然!!!
“夠了!”
一股威嚴的氣勢壓住了躁動!
管家眉頭舒緩開,連忙擠出人群:“艾佛老爺!”
艾佛點了下頭,看向眾人:“各位可以繼續舞會,那個人已經解決掉了,莊園內不存在任何危險因素!”“當然,你們有誰想離開,請便!”
話音剛落。
房間內又熙熙攘攘地交談起來。
一位華服老者咳了兩聲:“既然艾佛大人已經承諾了,那宴會還是繼續吧。”
卡萊家族的保證是神聖的。
“馬福耶。”墨菲站在閣樓上朝着老人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除了少數忒比塞斯要員,其他人基本都離開了城堡,年輕人回到舞場繼續着歡樂,老人們在莊園湖畔釣魚喝茶。
一切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艾佛叔叔!索菲亞沒什麼問題吧!”蒙托從門外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艾佛轉頭看着來人:“蒙托?你剛才去哪了?”
“剛才我到處逛逛,突然看見一個黑影從天空中掠過,就從東門追了出去。”
“哦?然後呢?”
蒙托踮起腳尖張望了下索菲亞:“大概追出去幾百米,就跟不上了。”
“好吧,後面的事不用擔心,沒人能闖入卡萊家后還活着離開忒比塞斯,只是時間問題罷了。”艾佛說完就離開房間了。
現在房間內只剩下梅姨,索菲亞,歐文,蒙托四人。
蒙托看見歐文赤裸上身閉目休息着,暗暗吃驚,那胸口纏繞着繃帶,說明那個黑影擁有極強的實力。
還好自己沒追上,要不然夠嗆!他想。
“你真的沒追上嗎?”歐文突然開口。
蒙托摸了下腦袋,尷尬的笑了笑:“你覺得我追的上嗎?”
歐文沒有問下去,而是吩咐梅姨去端些東西過來。房間只剩三人,蒙托實在無法忍受着尷尬的氛圍,開口說:“受了這麼重的傷,不去好好休息一下嗎?”
歐文沒有回答。
“你露着上身在索非亞小姐的閨房,恐怖不好吧。”
歐文依舊沒有回答。
“睡著了?”
臉皮可真厚!!蒙托心想。
莊園墓地。
墨菲與艾佛站在索非亞母親的墓前沒有說話。但他們身後有七八個人影正在四處搜尋着什麼。
沒過多久。
“大人,沒有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為首的一人埋頭。艾佛揮了揮手,示意幾人離開。沒有多餘言語,十秒后,整個墓地只有父子二人。
“父親!”艾佛輕聲喊。
墨菲揚起腦袋,望着最高處的初代卡萊家主陵墓:“波瓦諾留下了不得了的東西。”
“兄長?”艾佛驚訝。
“是的,看來他還活着。”
“可是已經兩年沒有他的消息了,有人看見他消失在了羅海泊。”
墨菲打量着棺木:“他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在他沒有親手將利劍捅入我心臟的那一刻,他是不會死的。很好!我很期待他回來的那天。”
“父親,當年您讓我放走了他,曾承諾過我,若再次相見,即使砍下他的頭顱,您也不會阻攔!”艾佛望着他的背影。
墨菲搖了搖頭:“艾佛,你到現在依舊認為是你饒了他一命?”
艾佛沒有回應,因為忒比塞斯沒有人會認為他不如波瓦諾,自己沒必要反駁父親的話。
“所有人都覺得波瓦諾是卡萊家族中的恥辱,對嗎?”
艾佛抬頭:“當他與烏托普勒那個女人結合生下兩個孩子后,卡萊家族的臉就已經蕩然無存了。”“還有與馮墨.索圖卡的關係,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當年那場大暴動,有他的身影。”
“越近的東西,要看清楚越不容易,當你困擾的時候,不妨退一步。”
“我會牢記的。”
墨菲用拐杖敲了敲地板:“歐文.索圖斯怎麼答覆的?”
艾佛搖頭:“沒有回復,很明顯他在觀望。”
“呵呵,時代的步伐讓現在的我感覺吃力不少,我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但我還是無法明白那位亞蘭托葉的小皇帝為什麼願意直接將那把劍贈予歐文。”
艾佛頷首:“他一定付出了某種代價。”
“再看看吧,我也想知道,法紗.圖靈有什麼籌碼。”“對了,你關注的那個監察員,有什麼動作嗎?”
“我正要跟您說這件事,那個監察員名叫萊昂.索圖卡。”
墨菲有點詫異:“索圖卡?跟馮墨什麼關係。”
“馮墨有三個兒子,萊昂是他的養子,還有一個叫做猶達倫,最後一個是親生的,叫做耐德。”
“除了萊昂這個名字,另外兩個我都聽說過,猶達倫,幫助忒比塞斯鎮壓暴亂的英雄,親手將馮墨送上絞刑台。耐德,在比薩里教院進修,然後留任了三年去了軍衛處,很聰明的孩子,拉塞爾.奧古斯也很喜歡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蒙托還是他的學生。”
“是的,父親。”
墨菲望着最頂層的黃金墓碑,然後邁開步伐走了上去:“圖靈家的一個年輕人,被殺死在了烏托普勒,對吧。”
“是的,這件事只有很少一部分知道,後面那幾起心臟失蹤案的割喉手法,與圖靈家一摸一樣。”
“那跟馮墨的兒子有什麼關係?”
“索菲婭前天遇襲的時候,正是萊昂.索圖卡回家的時間段,他有很大的機率碰上。”
“而且,萊昂當年在那起暴亂中,他有些問題沒有說清楚,我讓人查了關於那天的所有的記錄檔案。只有一句話,萊昂.索圖卡在此事件中,聽從二級監察都尉猶達倫.索圖卡的指示,帶領軍衛騎士,前往鋼鐵廠逮捕托爾.馬丁!!”
墨菲喘了口氣,他覺得這梯子有些難爬:“聽說莫蘭有位發明家製造了一種叫轉動梯的東西,找人去問問吧。”
“父親!”艾佛加重語氣,希望墨菲認真聽他的話。
“我聽着的,你繼續說,呵呵。”
“我說到哪了?”
“好像是逮捕托爾.馬丁!”墨菲回憶道。
艾佛點頭:“是的,但是根據記錄,只有他的口述,軍衛騎士與托爾.馬丁以及所有烏托普勒暴亂分子,全部死亡!!沒有任何倖存者。”
“很有疑點,為什麼當時不查一下他。”
“蘭度里芬.圖靈親自中止了這場調查,他做了擔保!!”
“有意思。”“看來還有我們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法紗.圖靈,可怕的老女人。”
墨菲向初代家主帶來了一片染血的花瓣,艾佛露出驚訝的表情,墨菲噓了一聲,然後示意艾佛離開。
“好的,父親。”
沒過一會兒。
空靈的墓地,此刻只有一個活人。
墨菲看着破亂不堪的景象,忍不住笑了出來:“終於要到頭了。”
他將寬大的袖袍在空中一甩,空間震動!!墓地的複雜煉金陣也發出金色的眩光,就像時空回爍,破碎的牆壁,裂開的青石板,散落的棺木,通通黏回在了一起。
一切都重新恢復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