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神言

“大人！”一名渾身淌血的監察員趴在地上喘息，他的右腿從膝蓋處斷裂，就像被工廠機器壓扁的材料。

騎士長從馬背躍下，緊握住他的手：“抱歉。”

“猶達倫大人，還在.....還在裏面。”鮮血從他的口腔中噴出。

騎士長抬起頭，想起了七年前的暴動，那時烏托普勒滿城都是這副場景。

“交給我吧。”

騎士長輕聲道。監察員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松攤下來停止了最後的呼吸。

“猶達倫？居然能讓這些人在生死存亡的時刻，都為其擔憂，真想見見，希望你還活着。”

騎士長將頭盔扶正，猛然站起身，迅速翻越上馬！然後側身用右手把住繩索，向後一扯。

“全軍列陣！”

後方黑壓壓的殺戮騎士精神一抖，鎧甲發出簌簌地聲響。

“根據“烏托普勒管理條例”第一條所示，凡暴亂殺戮者！如何處置！”

噠噠噠！無數馬蹄聲炸開，發出戰鼓轟鳴，大地塵土飛揚，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地皮顫動。

六十名騎士高聲應答。

“死！”

影徒教眾也注意到了這股強悍勢力，不少人回過頭來看到這一幕，頓時緊張起來。

烏托普勒駐軍騎士團！都是從當年那場殺戮中活下來人，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射擊！”騎士長大吼！

砰砰砰！槍聲從遠處響起，影徒教眾不少人瞬間倒地，鮮血噴涌，但他們沒有發出哀嚎，全部忍住劇烈疼痛，依然爬起身，為後續的兄弟擋住攻勢。

但死神不會憐憫。

十名前陣騎士在火力掩護下，不斷重複刺挑動作，每一桿鑲刻着聖城誓言的鋼鐵長矛都浴血染紅，影徒教眾只能看着鮮血隨着絕望滴落在地。

“撤！”人群中不知道誰大吼一聲。

騎士抬頭長正要觀察，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濃霧高溫。

巨型身影顯現在他面前，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感覺自己天旋地轉，然後重重地摔落在地。

“什麼？”

他再一抬頭，眼前的龐然大物讓他一陣失神。

“一代重型蒸汽裝置？”

騎士長內心驚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不是還在研製當中嗎？

那頓龐然大物，如同無人之境，將剛才的兇悍騎士掀翻在地，然後血腥踐踏。

沒有人能抗衡它。

遠處的槍隊集中火力對他展開猛烈攻勢，但也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只能聽到子彈打在鋼鐵上的聲音。

“越過這把巨劍的人！都會死！”

鋼鐵裝置中發出冷漠的聲音，騎士們停住下動作，準備試探。

但歐比森的狀態已經瀕臨崩潰，他的視線模糊，因為剛才被猶達倫活生生地砍斷左臂，要不時及時用火刀止住血，恐怕已經去見上帝了。

“拉開距離！”

騎士長重新翻身上馬高呼道。“換煉金重斧！”

騎士團立刻按照指示將手中長矛盡數丟出，造成最後一波殺傷，歐比森矗立不動，這些東西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騎士們齊刷刷地從後背拔出雙手重斧，那是由優質鋼材使用特殊工藝鍛造出的斧頭，並由忒比塞斯的鍊金術大師雕刻銘文，組成煉金之陣，用來加成力量與速度的屬性。

“報上你的名字！”

歐比森笑了，很少有人問他的名字：“酒吧服務員。

”

？？？

騎士面面相覷，都想從對方眼中確認自己是否聽錯了。

騎士長有些惱怒，沒有多餘的話，胯下戰馬嘶鳴拔腿轟地。

五十名騎士彙集成一把尖刀，呈三角衝鋒之勢，這種規模的集團衝擊，與小型戰役沒什麼區別。

但最讓人意外的是此刻，他們面對的僅僅只有一個個人。

後來的歷史學家，也將這次戰鬥，定義為時代變革的轉折點，是歷史上第一次蒸汽裝置實戰騎士。

來吧！騎士的時代已經落幕了！

歐比森大吼着。

當！當！當！噹噹當！

壓力缸被蒸汽活塞不斷衝擊，發出震耳欲聾地錘擊聲，就像百人奇鍛鋼鐵的威勢！

20米！

歐比森感覺到裝置中的溫度在瘋狂攀升，顯然是快接近極限負荷了，再這樣下去，有着爆炸的風險。

但他別無選擇，縱然前方是雅蘭諸神，也唯有死戰！

10米！

壓力缸的錘擊速度已經連接成一線，發出滋滋滋的聲音，鋼鐵四肢關節不斷噴發出小股白霧，歐比森感覺全身如同墜入熔岩海底一樣。。

5米！“是時候了！”

當！巨大的聲音突然炸開，白色的恐怖巨型濃霧驟然噴發，那股熱量直接將前排騎士的眼睛灼瞎！但他們依舊不減攻勢。

“聖城騎士！誓死不悔！”軍團發出震懾人心的吼叫，戰馬似乎也受到這股意志的感染，憑藉著最後的本能撞向歐比森的身體。

霎時間！

地面皺裂，無數塵土飛揚，是的，這破爛不堪的蒸汽裝置啟動了，歐比森以最強姿態踩住地面，單手直挺而出，濃霧被打出一道圓柱空間。

兩股力量對撞，開路的四名騎士直接被打穿胸口，像折翼的雄鷹墜倒在地，滾出十幾米遠。

而後面的騎士憑藉前人開路，將煉金重斧揮舞至身體能承受的最大範圍，用盡全力狠狠的砸在這鋼鐵巨物的身上。

不只是一道！

幾十名騎士的重斧紛至沓來，一瞬間發出重疊的鍛造聲，他們極有默契，只對着關節重複揮舞。

歐比森被連續重擊，倒退了整整三米！他能感到四肢正在開裂，骨頭已經被震得粉碎。

“來吧！狗雜種！”

這個紳士的男人第一次爆粗口，劇烈的疼痛感沒有讓他感到害怕，反而讓他感受不到常人難以承受的劇烈痛覺！

“該我了！”

歐比森駕駛巨型裝置單手180度衡腕打出！

三名騎士被直接橫腰斬斷，90度垂直撞擊在地面上，發出血肉溶裂開來的聲音，盔甲中源源不斷地流出鮮血。

不少躺在地下還沒咽氣的人看到這一幕直接昏死過去。

歐比森找准機會，從濃霧中倒退而出，重新拔出巨劍，再一回身豎直劈砍，將追擊騎士連人帶馬分成兩半！

鮮血從一道直線噴發，就像落日餘暉灑在了鋼鐵之上，藉著月色，顯得越發剛毅！

歐比森開始揮舞重劍，每一道揮砍都在藉助着鋼鐵動力的慣性，就像原地旋轉跳舞一般。

月光下的死亡之舞，無情收割着騎士團那脆弱的生命。

騎士長再次高呼“拉開距離！”

剩餘三十多位騎士勒住戰馬，不再重複衝擊，而是回頭向歐比森正面迂迴聚集。

他們要進行第二次衝鋒嗎？歐比森心想。

“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他再一次加塞動力缸，驅動鋼鐵之軀，橫衝直撞靠近那位統領騎士，並隨意揉捏阻擋者，將他們踩死，捏死。

就像舊約中提到的長毛族一樣。

騎士長雙腿用力一夾，策馬狂奔。

他居然要一個人沖向重型蒸汽裝置！

“你太小看騎士了！”

男人將重斧撇在身後，身體前傾，在相隔三米左右的距離躍起，挺拔軀體，作成彎月的樣子，蓄滿全身力量於手腕，腰部。

“暴虐！諾歐比斯！”

他的肌肉突然膨脹！一股血腥重壓而下，讓歐比森恍惚一瞬。

但恰恰就這一瞬，已經足夠了。

重斧就像神明降下的雷霆之怒，轉瞬落在歐比森的右臂上。

兩人什麼都聽不見。

恐怖撞擊直接震的統領騎士雙耳滲出血絲。

白色濃霧再一次炸開，不過這一次卻是歐比森的悲歌。

裝置右臂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墜落在地，獻血沿着鋼鐵裂開的紋路傾瀉而下。

曾經恐怖的重型殺戮機器，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裏，像一件藝術品。

“呼！看來是沒辦法去看海了”歐比森揚着腦袋：“耐德先生，您可得快點了。”

另一邊

騎士長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被揮舞而出的鋼鐵手臂帶着猛烈慣性，擊中心臟，後背盔甲都已經變了形狀。

他知道，自己身體裏的肉與血恐怕都被歐比森的重拳攪成在了一起。

“拉曼級神言嗎？”歐比森喃喃道。

以拉曼峽谷戰役首次出現的神言為等級劃分，擁有擊潰1500人戰團的力量。

在暴虐深淵被盧士帝國尋寶團發現的神語，經過人類語言翻譯重鑄的神秘力量，用於和已經滅亡的邱賽部族。

“殺！”

騎士軍團還剩下三十二人，他們靠着騎士長用生命換回來的時間，重新彙集成一股，向歐比森發出最後一次衝鋒！

重型蒸汽裝置只剩下滿身傷痕的主幹軀體，以及支撐身體的一對鋼鐵驅動，屬於報廢階段了。

但他還沒等到耐德出來！

歐比森口中含着火刀，用力歪頭將刀身貼住臂膀斷裂的位置。

滋滋滋！這是高溫灼燒肉體的聲音。

有點像烤肉，他想。

歐比森全身早已濕透，血與汗在裝置中混成一團，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味道。

噠噠噠！！

馬蹄聲愈來愈近，就像末日死神一樣，失去統領的騎士們眼中依然迸發出高昂的戰鬥意志。

“真是一次不錯的體驗！”

噹噹當！蒸汽裝置動力缸加塞超出極限，這尊龐然大物雖然已經不復往日戰神之姿，但它還是拖着最後的殘破身軀毅然地撞進了黑色洪流的絞肉機中。

影徒教眾已經撤離到安全的位置了，他們向歐比森的方向，單膝跪地，雙手指向天空，再放下貼住地面。

這是他們最高的敬意。

天空下的雄鷹終將被塵土埋葬，但它的精神永存。

濃霧散去。

鋼鐵巨像轟然倒下，沒有再發出一點聲音。

騎士團的成員只剩下區區十人，以四十人的代價，才摧毀了這鋼鐵怪物。他們不得不承認，屬於舊時代騎士的榮耀已然瓦解，工業革命帶來的躍遷是無法阻擋的浪潮。

天空掠過一隻孤燕，發出悲鳴，銀月灑下光輝將今晚所有失去生命的人埋葬。

十位騎士齊齊握拳頂住胸膛，這是騎士精神，他們不知道這具鋼鐵裏面的人是誰，但毫無疑問，他也是騎士！

祭奠死去的戰友以及敵人。

十人沒有再做停留，為首一人大手一揮，後方火器兵團接踵而至，將整棟醫院圍了起來。

“射擊！！！”他高呼道。

一時間火花四濺！

醫院的窗口玻璃頃刻泯滅！

“猶達倫大人還在裏面！”一名監察被眼前一幕震驚到了，他們在進行無差別射擊！他們怎麼敢！

但沒有騎士回答他，他們的眼中都透露出對生命的墨然。

因為這支軍團已經付出了巨大代價，沒有實力再進去逐一排查了，為了防止傷亡進一步擴大，別無他法，這也是高層默許的。

就讓一切塵歸塵，土歸土吧。

…………………………

一分鐘后，射擊結束。

正當騎士們準備下馬時。

一道湛藍雷霆從回字型醫院裏層迸裂而出，在空中閃耀。氣勢甚至超過七門轉輪機同時掃射的威勢。

黑色戰馬發出恐懼的嘶鳴，不停後退。

那名暫領軍團的騎士將頭盔摘下，他想更清晰地看看這雄偉的場面。

因為這道雷霆勾起了他埋藏在腦海深處多年的記憶。

他死死地盯住這比拉曼級神言還要恐怖的力量，嘴裏喃喃道。

“他應該被絞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