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逆鋒 塗山陷落
“醒醒,禹。”
禹迷迷糊糊之際聽見有人叫他,是一個很熟悉的聲音。他睜開眼睛,看見了女嬌。
(剛往城外跑時,禹一直想回去幫忙,被人拜託要趕去黃河南岸送信的予足,看他不太老實為了省事,說了聲“抱歉”就對着禹後腦勺來了一下,拍暈后把他扔到安全的地方。)
“禹,出大事了。”女嬌搖着禹的胳膊哭着說。
禹看她的樣子,馬上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把口袋裏辛萌給他手巾遞給女嬌說:“別哭了,事情我都知道,你先擦下眼淚。”
女嬌看禹不緊張的樣子更急了,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淡藍色的勾玉交到禹手中說:“爺爺和夏老讓我出來找你,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禹看了眼玉石,揉了揉腦袋後面的大包說:“這塊玉該不是那個?和辛萌的好像。”
“爺爺說這是鎮玉,是屬於英雄將臣的那一塊。這裏面好像封印了殭屍王將臣很大一部分的力量,要是讓他得到就出大事了。爺爺和夏老讓你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把它毀掉,他們說只有擁有‘王者之氣’的人可以做的。”
“鎮玉?殭屍王?用‘王者之氣’毀掉?這到底都是些什麼?為什麼爺爺不親自動手?”女嬌給的信息有點多,禹有些反應不過來。突然他覺察出什麼,然後問:“爺爺他們還說什麼?”
“他們說你拿到玉后趕緊跑,跑的越遠越好。”女嬌說完又哭了,她知道這句話的含義。
禹聽完后獃獃地看着手中的鎮玉,心裏浮現出很多以前的畫面。他覺得以前眼中那個無比嚴厲的爺爺,一下子變得和藹起來。爺爺訓教自己的話,回想起來覺得彌足珍貴,突然他心裏酸酸的。禹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麼,他明白現在腦子一熱跑去的話,就是給老人們的拖後腿。可要不去,就真的跟最親的人還未說再見了,就要永別了。他真的捨不得。
算了,就這樣吧。在自己後悔之前,先把事做下。禹在心裏對自己說。
“丫頭,等我回來。”禹站起來摸着女嬌的頭說。
“你要幹什麼?”女嬌說。
“這個我還說不來,但一定要去,要不我這後半輩子都會為此刻的懦弱而羞愧。我不想就這樣,一定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可以為爺爺做的,可以為你們大家做的。”
“我也去。”
禹沖女嬌一笑說:“下回吧。”
——
——
“你們倆終於捨得出手了,夏恩、塗山化。”將臣踩着屍體說,話音剛落他就向三個人衝去。
台向身後的兩個老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抵住殭屍王。在他撐住對手時,兩位老人分別祭出了“王者之氣”和“龍化”,攻向將臣。將臣看情況不對,使了個障眼法與三人拉開距離。
“地府的冥靈們,響應你們的王降臨塵世。”
將臣吟唱完,從地面爬出十幾具比城牆還高的白骨武士,它們手執生鏽的異域兵刃殺向三人,在它們腳下房屋如同土塊一般脆弱。
“你們要怎麼躲過這個嗎?”將臣說。突然他看見左側出現了一道光,光所到之處,骷髏化為了粉塵,他馬上閃開沒有被傷到,但也吃了一驚。
“台,你……”化說。
台用完最後的力氣倒下,對他而言這已是極限。
老東伯對着昏倒的徒弟點了點頭,從前幾天抵禦殭屍族三窮,到現在對抗殭屍王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夏老拍了拍化的肩膀說:“接下來就輪到我們了,我的好兄弟。”
將臣看着倒下的台說:“這個民族從來都不乏英雄,我是喜歡在關鍵時刻有覺悟奉獻自己的人。夏恩、化你們放心,他會活下去的。”
“那謝謝您了。”化說。
“不過該結束了。”將臣身旁厚重的綠色屍氣變成十數枚浮空的氣彈向兩人攻去。
“土氣–格。”夏老手一揚面前拔地而起一面土牆。他們知道土牆擋不住殭屍王的攻擊,趁這個功夫翻身躲開。
“你們還有力氣,但還能撐多久?”將臣再次發動攻勢。
夏老轉頭對身旁的化說:“這是最後的機會,我不行了,只能把寶壓在你身上。”說著把手放到化肩上,將自己僅存的力量給他。
獲得力量的化由擬態進入真正的龍化,人之形卻有龍的力量,他輕揮雙翅就將將臣的氣彈彈向一旁,氣彈正好落到一處房子,綠色的火焰就將它與附近的房子變成一團廢墟。
化對將臣說:“我們還沒輸。”
將臣嘴角稍稍一揚說:“夏恩、化,你們先是讓所有人看見希望的泡影,可你們忘了虛幻的泡沫雖然美麗,卻僅僅只是一個瞬間,現實的長度會讓他們看見絕望。你說是嗎?東夷之伯,還有華夏的左監。已是朽木的你們可以見證奇迹,但絕不可能親手創造它。”他說完再一次爆發屍氣,這次的屍氣比以前更為強悍,半吊子的傢伙在這股壓迫之下會失去自我。
黑夜之下的塗山城內進行着激烈的戰鬥,強大無比的蠻橫之族與華夏人族進行廝殺。對於這樣強大的種族,人們往往以五對一,可即便如此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實力上的差距讓不少匆匆趕來的年輕人倒在血泊之中,月光之下的塗山城已喪失了原本應有的色彩,只剩下灰與紅在此交織。
面對親友的死亡,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已經崩潰。一個青年抱着兄長屍體放聲大哭,他的淚水剛落下,無情的殭屍就把他頭扯下。不要說年輕人,就是歷經大戰的老族長們,也快支持不住,沒有人會連續接受絕望的降臨。
意志與本能究竟哪一方會獲勝?
……
予足使勁的抽打馬的后胯,一向心疼坐騎的她此刻也管不許多。那個讓她送信的人說的對,現在只有一個人能救塗山城,就是遠在黃河的塗山小族長,曾經的“邁天者”塗山一山。
她得再快些。
——
——
禹手握鎮玉撒開雙腿向塗山城飛奔,他跑得太急,一不當心跟什麼東西撞了個滿懷。
“疼疼疼,你沒事吧?”禹坐在地上揉揉腦袋對撞到的“人”說。正說著他發現情況不對,那玩意兒好像不是人,是一個渾身長着黃毛的人形怪物。禹雖然沒有真的見過殭屍,但在癢的學習中他學過,他知道面前的是什麼東西。
禹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二話沒說引出身上的“王者之氣”,向塗山城跑。可那頭殭屍更厲害,一蹦一跳就跑到他前頭,堵住了他。禹沒有辦法只能放手一戰。
幾番交手下來禹支持不住,他躲到樹后觀察着對手,他知道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可能不是它的對手,再打下去應該會很麻煩。這不是一招兩式能分出高下的怪物,況且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怪物可沒有他這麼多心事,稍微停了一下,就嗅到他的藏身之處,立刻就沖禹撲來。禹正準備加強自身的氣與它對決時,三隻飛箭扎到怪物的頭上,怪物剛往箭飛來的地方看了一眼,一枚白色獸玉撞它的胸腔上把它轟飛出去。
禹回頭看見他的夥伴,他笑着說:
“大哥、辛萌,謝謝了。”
他說話的工夫,兩個人走到他面前。
辛萌對禹說:“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但一定要想好。”
“我想好了。”
穗搖了搖禹的肩膀說:“我攔不住不了你,但我還要提醒了,千萬要小心,你將要面對的可是傳說中的殭屍王。可不要對他抱有幻想,他跟獸王不一樣。”
“嗯,知道了大哥,我這個人還是極有自知之明的。對了,大費呢?”禹問。
辛萌指着遠處的一個山頭說:“我們剛把他背到安全地方,還有你現在不是給別人擔心。算了,我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她看了看四周的幾個殭屍說:“我們倆把它們擋住,你做自己想做的事,記得拿好我給你的東西。”
“嗯,辛萌、大哥,再見!”禹說完跑了。
他走後穗對辛萌說:“你放心嗎?”
“不知道。”辛萌說完嘆了口氣。
——
——
中州王城,華夏人王舜在九州殿內不停踱步,他的額頭冒起了汗。身為人王的他遇到了麻煩事不算少,但眼前這件事由於牽扯麵太廣,而顯得特別棘手。
這時一個人走進殿內,是一個身材壯碩但略有駝背的人,他穿着灰色的衣服,脖子上圍着一條與季節不相符的灰白格子圍巾,腰間別著一根竹子似的刀,這位五十多歲的壯年男人給人一種無形的威嚴,美中不足的是他是一個盲人。他圍巾上的火字與衣服后的火紋,表明他的身份,他就是被眾多遊方詩人,稱為大俠客的華夏火正–豪火遊樂。
舜看他進來就問:“火正,東面傳來消息嗎?”
遊樂上前一步說:“對不起,舜王,沒有太有用的。”
“對那兒的事我們現在只能是擔心,畢竟最快的消息傳過來都要一天半。”
“舜王,我很少見您這麼緊張。其實您大可不必如此,東邊有左監在。”
舜指了下椅子說:“先坐下吧。”火正坐下后他說:“朋友,你就別給我舒心了,其實你也很擔心那邊兒情況,說一說你的看法。”
“那我就光談分析了。我只是感覺現在塗山城的力量很弱,夏老與東伯他們在跟殭屍族三窮交手中消耗太大,更何況夏老的身體因此次東行,變得虛弱。更令我擔心的是現在東夷主力戰士都集中在黃河邊,萬一有一支敵方精銳出現在塗山城,我怕會出現意料之外的事兒。”
舜點了點頭說:“我也這樣擔心的。”
“舜王,應該是我們擔心太多了,也略顯多餘,畢竟就現在的局面而言我們只是看客。”
“但願一切順利吧。人年紀一大就愛操心很多事,尤其那些小孩兒的事兒。”
遊樂一笑說:“這也不是是壞事。”
舜聽完也笑了,他半開玩笑的說:“是呀!恩竟然把山給提出來了,山能出來對我而言,也是了卻我的一件心事。”
“您不會想?”
舜摸了摸桌上放的黑龍劍說:“羽山之難時,我震斷了天域公主送給山的寶刃,也該賠他一把。”
火正聽到這有些吃驚,他問:“您說的不會是這柄‘王血黑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請您三思。”
舜擺了擺手說:“遊樂,你雖小我近兩輪,可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忘年交,你掌華夏權柄近二十年怎會想不出?我們君臣之間,還用如此含蓄的說話嗎?”
火正一笑說:“罪臣濫用口舌,還望舜王降罪。”
舜也笑了說:“那就罰你今日賠老夫喝酒,哈哈!”說完君臣倆人相視大笑。
——
——
“化,你老了。你當了幾十年的東伯,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你的氣力隨着時間消逝而流逝。在這個時代,不管你們願意或不願意承認,你們‘九指洛川人’早已是落伍者。”將臣踩着化的左翅說。
化趴在地上用淌着血的嘴說:“我老了,你卻一直年輕,一直強大。可你還是當年的英雄嗎?東夷之人本身你的後裔,可你有做了什麼?”
將臣聽完愣了一下,緊接着雙瞳睜大沖化怒吼一聲,聲音像極了發狂的野獸,驚得四周的殭屍轉頭看他。
他向化大喊:“你說的很對!我不是當年有熊將臣!我是殭屍王!時間老了你,改變了我。”
“異族的殭屍王,你這回什麼都得不到。你空手而來,我們華夏也會讓你空手而回。”
他說完將臣呆住了,而後殭屍王掩面仰天大笑。
將臣說:“好,好,好,東伯說的很對!”他說完,腳一用力踩碎化的左翅,左手一帶勁將整個左翅硬硬生生地從化身上扯下來,血像泉水一樣從老人身上噴出。
東伯沒有喊叫,他走了。戰死在塗山。
倒在一旁的夏恩和正與殭屍廝殺的戰士大喊着他的名字,可他再也聽不見了。
今天倒在塗山城的人不少,但這個人會讓大家哭的撕心裂肺。
化走後,本就處於下方的人們更無力抵抗,離潰敗只差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塗山城的末日到了。
將臣走向倒在地上的夏老,他說:“鎮玉在哪?”
“不知道。”
“夏恩,化沒有辱沒自己的職位,你也對得起華夏左監的名號,我會給你留個全屍。”
將臣隨手拾起一把利劍,把它懸在夏老的心臟之上。他說了句再見就要鬆手。
“住手!”
將臣聽見有人說話,回頭一看,劍沒有落下。
——
——
將臣一看說話是一個顯出“王者之氣”的少年,少年手中正是他的那塊藍色鎮玉。
“讓他們停手,要不然我就給它毀了。”少年死死捏住鎮玉說。
將臣揮了揮手,所有的殭屍停止攻擊退到一旁。
“你回來幹什麼?”夏老被人扶起后對另一邊的禹說,塗山城裏剩下的人都看着這對爺孫。
禹看着爺爺沒有說話。
“少年,把你手裏的鎮玉給我,這樣他們就都可以走。”將臣說。
禹看了看四周,破碎的城市、故去的東伯、傷痕纍纍的大家以及一旁嗜血的殭屍。他生氣了,他說:“是你把這兒變成這樣的。”
將臣說:“是我和你又能怎麼樣?”
“我不能怎麼樣,現在的我根本不能怎麼樣,但它能怎麼樣。”禹亮出鎮玉再說:“放他們走,要不我就讓你白來一趟。”
禹的手死死的握着鎮玉,他身上黃色的氣焰表明他沒有在開玩笑。
將臣看着眼前激動的少年,明白對於這樣腦袋空空的小鬼而言,做事是不會有什麼猶豫。他說:“他們的去留無所謂,但你和你手中的東西必須留下。”
“可以。”
“讓他們走,我絕不出手。”將臣說完一擺手,殭屍們整齊的閃開一條道。
禹看了眼爺爺,祖孫倆沒有說話,只是相互對視。過了一會夏老掙脫開眾人,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老友。他的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從當年平定西戎之亂到而今。幾十年來,他們幾度經歷生死,可現在卻陰陽兩隔。看着老友,少年時代他們說過的壯志豪言在耳邊回蕩,越是不想心中出現曾經的回憶就越多。他不是愛哭的人,尤其是在這個場合,可今天真的控制不住。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背起故去的朋友,幾十年了,剩下的人不多了,能再和他說起那些老掉牙笑話的人,又走了一個。他擦不過來臉上淚,太多了。他身旁的人紛紛扶住他和他背上的東伯。
夏老用沙啞的聲音對背上的人說:“化,我就再讓你使喚你一回,我們兄弟一場一起走。”
他說完這一話,四周的人都掉下了眼淚。
他對人們說:“所有人都走,這就交給舜王的徒弟,我們能做的已經夠了。”
當他走過禹身邊時,他輕聲說:“多撐一會兒。”說完他引着剩下的人離開。
所有人走過禹身旁時,他們沒有開口,但都深鞠了一躬。
將臣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了,一個人給他說過的話。
“什麼是英雄?就是當人們絕望之時,能夠挺身而出的人。”
他的耳邊也響起自己曾說過的話;“吾乃有熊北地守將臣,想要功勛的,快來取我的項上首級!”
——
——
當所有人都離開之後,將臣說:“雖然沒有這個必要,但還是向我介紹一下你。我見過的人太多了,可記住的不多。”
“我叫禹,來自華夏!”
“來自華夏,這是多少年前的稱謂?一千年前就有人說過的空話,現在還有人拾起,有些東西難道就不會過時嗎?”
將臣臉上出現一些不易覺察的東西。
禹看出來了,他說:“我師父說,有些東西不會過時。我手中的鎮玉是你的,聽說你曾是華夏六鎮,為何現在會成這個樣子?”
將臣聽完好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說:“小鬼,要不要聽一下我的故事?”
“好。”
“從哪時開始說起呢?就從一切的開始說起吧。”將臣看着失去星辰的夜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