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耗子的道義（二）

獨臂瞎子的解釋是自己當年一直跟在喜塔拉氏身邊，受過喜塔拉氏的恩惠才會如此。道光查閱過喜塔拉氏當年身邊的太監，卻發現根本就沒獨臂瞎子這麼一個太監。而且獨臂瞎子有一個奇怪的毛病，就是宮裏不準養貓。宮裏誰敢養貓，都會受到獨臂瞎子的懲處，但當時獨臂瞎子權勢極大，就連他這個皇帝都是獨臂瞎子扶持上位的，所以沒人敢不聽他的。

道光心中有了一個想法，那就是鐵帽子王說的，和喜塔拉氏通姦的那隻大耗子會不會是自己身邊這個老太監。當年喜塔拉氏被賜死，宮中上下翻了三遍都沒找到那隻大耗子，那它活下去的可能極大，還有耗子的天敵不就是貓嗎？

道光瞞着獨臂瞎子，從宮外找來薩滿女巫。當時的獨臂瞎子道行不高，那薩滿女巫設了法給逼出原型。道光在暗處看的清清楚楚，但他不知道那隻大耗子到底和喜塔拉氏什麼關係，但至少大耗子可以化為男子是肯定的，至於通姦，一想起這個，道光心中竟然有些厭惡自己的母親喜塔拉氏。

隨後，道光下旨赦免鐵帽子王，不過道光一看見鐵帽子王，就想起喜塔拉氏和大耗子的事情，這是一根刺，隨後削了鐵帽子王的封號，留了親王的爵位，發配到千里之外的金城，永世不得回來。

獨臂瞎子在和薩滿女巫鬥法時，丟了一對眼睛，折了一條腿才逃了出宮。然後一路跟着鐵帽子王來到金城了，不過他十年大限已至。不得不借隋唐年間鎮壓在黃河裏的鎮河獸做了法陣，窩在那間小院子裏不敢露頭，更別說報仇之事，這一過就是百餘年。

直到後來遇上郭有財這麼個愛財如命的主，獨臂瞎子藉機佈局把關山河拉進水。才有了後來的事。鐵帽子王傳到老貝勒這一輩，都是一脈單傳，到老貝勒時，膝下只有一女。老貝勒輸了生死局丟了命，自此斷了香火。

關山河聽高老道講完暗暗吃驚，沒想到他和老貝勒的賭局，竟然是一場祖孫三代，跨度百年的恩怨情仇。不過高老道問自己的道義是什麼？他也不知道怎麼說，獨臂瞎子做的一切是他錯嗎？也不算錯，說他對？也好像不合適。

高老道卻又說了別外一件事，獨臂瞎子借黃河鎮河獸佈陣，高老道在和獨臂瞎子鬥法時，動了千年鎮河獸根基，自此黃河無寧事，禍及千萬生靈。

關山河現在才明白為什麼高老道會問自己什麼是道義，高老道為了滅獨臂瞎子，帶來的後果卻是這般，就好比為了挑一顆臭雞蛋，打碎整籃子雞蛋，到底是對是錯？

往後關山河的傷勢漸好，有一日出門上街溜達，碰見以前老關家的一位家僕，從那家僕口中得知自己的母親關老太還在人世。關山河四下打聽，才知道關老太被老貝勒的女兒婉兒收留，就住在當初關山河安置老貝勒妻女的那小院子。

當時關山河二十好幾，還未成家。婉兒年方有八，有生的標誌。這兩人看對了眼，成了家事，婉兒也就是我的祖母。至於這個結果，恐怕老貝勒和關山河都沒想到，這就是為什麼祖父時常說，他最後還是贏了老貝勒。但在我看來，祖父後半輩子整日面對着祖母，心中總是會有個疙瘩，只是祖父不願意承認罷了。

關山河和老貝勒的那生死局，到頭來誰贏誰輸，也隨着祖父祖母撒手人世，不得而知。

關山河後來跟着高老道做過趕屍匠，當過陰陽先生，足跡踏遍江河南北。直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黃河發生歷史上最大的水災，人畜死屍遍佈山野。高老道自幼做了道士，學的是救世濟民的道義，這場大災后他卻面對不了自己一直堅持的初心，退隱江湖。就連祖父關山河也不知他的去向。

關於高老道，祖父曾給我多多少少提及過。

高老道原是湘西人氏，這人出生的時候，天雷轟頂大雨傾盆，不料卻遇上了難產，接生的產婆沒了法子，只好說這活只有八阿婆接手，母子才有可能平安無事。高老道的父親沒辦法只得頂着傾盆大雨走了三里地，來到庄口的土地廟去找八阿婆。這八阿婆不是本地人，也不知什麼時候就來到這地，呆在土地廟的破堂里，靠着村裡人的接濟才活了下來，八阿婆雖說上了年齡腿腳不便，但要是誰家遇上個難產的，找她准沒錯。不過因她先天左手生的猶如鶴爪一般，尋常人不怎麼待見她。

等到高老道的父親把八阿婆接來的時候，產婦已經沒了氣息。要說這大人已經沒了氣息，肚裏的孩子是不大可能生出來的，八阿婆卻不同，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保住了這個孩子。這原是不幸中的萬幸，誰知隔天，高老道的父親被煞打了。（這個煞我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但老一輩的都聽過這個）

這高老道的父母一前一後喪了命，村子的人都說高老道是來討前世債的，掃把星命。剋死了自己的父母。可憐這出生僅兩天的嬰兒被丟棄在村口，也就等日落西山，老鴉啄食了。不過第二天村裡人卻沒找見殘骸，隨着消失的還有土地廟的八阿婆。

曾有人說，高老道的前世是茅山三叉道觀里的一隻金蟾。在隋末唐初，中國曾出了這麼一位奇人，就是注推背圖的那位，袁成罡。

袁成罡早年在三叉道觀的時候，偷學了道門河圖洛書，窺測天機。當時袁成罡在三清殿內，三清殿奉“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即太上老君“、故名“三清殿“。這三神坐下，又左設白鶴羽化，右伏金蟾吞月。

袁成罡此人雖為一代奇才，卻也是個權欲之人。測得自己本無皇權之身，本想逆改天命，卻不料遭了天譴。當時袁成罡在三清大殿內，天劫降至。袁成罡眼看要落個粉身碎骨，情急之下躲在金蟾的肚皮下，那九世九劫天火無一倖免，全部擊中金蟾。

自此，金蟾得了道行，換了人形。這就是高老道的前世。但是高老道的前世今生，必須得經九世九劫才能真正的做一世輪迴成人。

關山河遇到的高老道已在這世間渡了七世七劫，這一世就是他的八世八劫。咱們不說前幾世，只說這第八世。

後來人們才知道，高老道被八阿婆抱到當地的道觀，做個牛鼻子老道。高老道成年後，趕上戰亂災年，不得不下山另謀生路。

高老道起先給人看風水定陰宅，倒也能餬口飯吃，後來途經關中之地，遇上這麼個怪事。這關中有一大戶，祖上本是前清四品大員，後來做了生意家底殷實，當地人稱馬員外。馬員外百年之後，兒孫找了個風水先生選墓地。這風水先生在當地也算有兩把刷子。

這出了縣城往東走去，有個地喚作三道梁子，三道梁子這地坐東朝西，大梁子山左擁二梁子山，右抱嘎（小的意思）梁子山。三座山勢合圍一起，猶如一把座椅。這縣城東城牆正對着三道梁子，不過縣城的東城牆年久失修塌了半個豁口，當時時局不穩，政府沒錢重修，就這麼一直擱着沒管。

等到日落黃昏，城裏人家炊煙四起，做起晚飯時。遠遠看去，就好比萬家香火供奉。這馬員外的墓穴就選在這三道梁子。馬家人找了人手，在風水先生畫好的墓地處開挖。挖了半天不到，挖墳坑的工人們起了一陣喧嘩，馬員外的兒子馬愣子以為出了什麼事。跑過去一看，是挖到一窩子騷狐子，也就是黃鼠狼，全是剛出生不久的崽子，連毛都沒長全。

黃鼠狼有些地也叫黃皮子，陝甘地界也叫騷狐子。是民間四大仙之一，被稱為黃仙（黃家）。其餘狐狸為狐仙（胡家），刺蝟為白仙（白家），蛇為常仙或柳仙。

民間傳說這幾種動物有生靈，招惹了他們就會有禍患。挖墳坑的工人一看挖了騷狐子的窩，說什麼也不挖了。這馬楞子是個只會抽大煙耍窯子的二流子，這自己老爹馬員外還等着下葬啦，好不容易找個旺後輩的風水寶地，怎麼能讓幾隻騷狐子給壞事。

馬楞子拿了把鐵鍬，對着那一窩小崽子一頓猛拍，幾下就給拍成了血糊糊。完了跳上墳坑，對着一眾人說道，“這騷狐子要是想尋仇，算我姓馬的身上，老子什麼樣女人都玩過，就差這騷狐子成精”

底下人一看，得了，這二愣子把事做絕了，反正這事是馬楞子做的，和他們沒關係。還有都快挖完了，還得靠這點工錢養家餬口啦，就這麼算了，家裏的老婆孩子就得餓肚子，只得硬着頭皮挖下去。

馬員外出殯的時候，那陣仗大了去了。光紙活兒童男童女，牛車駿馬，仙鶴元寶，宅子金錢樹，就排了半里地。這還不算啥，這自古講究個孝字。馬員外出葬，作為兒子得馬楞子不僅沒擠出半滴眼淚，心裏還挺樂呵，這馬家得財產以後就是自己的了，再也沒人管得着自個兒。

但好歹排場這麼大，沒個哭喪的也不行。馬楞子自己哭那是不可能的，最後找了劉家巷口的哭死娘，哭死娘原是個窯姐兒。不過歲數大了，沒人看得上。不得不找些別的事做，哭喪就是之一。哭死娘打馬員外的雕金串花棺材出了馬家院門，就開始哭上了，一直到三道梁子都沒歇氣。那哭聲是個人聽了，都覺得寒磣，要不怎麼叫哭死娘啦。

馬員外安葬好以後，馬家把這地給了附近的一戶農家，免了租子，意思就是給看墳的。馬楞子自此以後，整夜穿館子溜窯子。嘴裏不是叼着大煙槍，就是手裏抱着窯姐腿。

這再好的風水，也保不住馬楞子這般吃喝嫖賭的敗家子。馬家的家業從此以後是一天不如一天，這倒不算啥，要說奇的。馬楞子娶了一房太太，隔年就生了孩子。馬楞子頭一次當爹，孩子出生這天，倒像個當父親的樣子。守在產房門外直到嬰兒哇哇的哭聲響起，馬楞子聽產婆說是個兒子，心裏別提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