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重逢
“末品?還只是祭酒?豈有此理!你爺爺沒教過你入門四書?”濃髯老道都快吼出來了。
麥冬一臉懵懂,從小修習麥地只是教了他些吐納御氣的早晚課,最多了不起就是封禁和御使法術,其他鮮有提及。
“唉,未經傳度麥師兄哪能輕易傳他入門四書啊,況且傳度要有傳經法師在場,麥師兄他也是遵守門規法不輕傳啊。”皓首老者捏須頷首道。
“哎我說張老頭,今天你怎麼處處和我頂着。”濃髯老道一瞪眼,皓首老者攤手一笑。
褐袍老者並未理會他們二人,踱步到麥冬跟前瞅了一會才緩緩問道:“越境?這類修行者雖有先例卻不常見,你有這等經歷也是機緣。看來開啟秘門對你也不是難事了。”
麥冬聽他這樣說反想起來時路上的夢中經歷,總覺得那夢似有深意且意指提醒自己相關的身份處境。
“額,至於前輩所說,晚輩也慚愧的很,至今卻是從未開啟過秘門。”
褐袍老者自是一臉不信的看着他,一眾前輩也不解唏噓。觀主倒是不急不慢的看了看窗外。
“天色不早了,不如今天就這樣,有事明天再議。”說著,觀主示意左手一位長眉道長將泥壇小心收起。
濃髯老道一聽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忙道:“哎觀主,道規明文有定‘階九品者方有資格侍司十方院管事或觀道觀執事’,這小子才是入門末品,修為尚淺,德難服眾。擔任一部執事的要職,勸你和天師會還需再三考慮。”
“除了這些,如何能確定麥地確將執事位傳給了你?”褐袍老者疑道。
聽他這麼說,麥冬從懷裏掏出了火桃木鑰匙,只要當年見過的人怕是都知道它意味着什麼。
“這就是了,除卻藏執事本人,何人有這秘寶能開啟天師秘庫,哦就是你知道的流沙秘門。”見麥冬疑問皓首老者忙補充道。
“況且,又有誰能代替他身具那一身開啟秘門的麥氏血脈呢?”
濃髯老道此時才真死心的閉上了嘴,褐袍老者也不察覺的輕嘆口氣。
“好了好了,散吧散了。”觀主拂袖先轉身離去,眾人告退,月十一領命帶着麥冬走向茫茫夜色,去往半山居舍。
半路上,月十一閑然寬慰着麥冬,對剛才一番言辭較量似不在意,反是麥冬疑慮重重的向他問個不停。
“噢,那第一個開口駁你的大鬍子老道是縛執事趙畔生,據說是首任縛執事的嫡裔。那二一個幫你的白髮老道是經執事張慕秋,其實十方院的學生們最好欺負的就是他了,誰讓他是校長。觀主張鶴你算是見過了,近百年來最年輕承繼道主的一位。
至於最後進來難為你的,是天師會的長老司敬綱。”
司敬綱?這名字麥冬很熟,他恍然想起爺爺提起過。
“沒錯,也是上一任寂執事,當年堅持要開啟逆天術陣的人。”
躺在床上耳聽夜風,麥冬又緊了緊被子。輾轉良久,他才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觀主就喚人來請麥冬去用早飯,只是早飯過後就要去往靈靈山北的丹林,麥冬記得那正是爺爺說過的陰陽靈脈所在。
晨間山林風寒霜重,觀主和一眾執事長老倒是早早的在丹林等候麥冬,這不覺讓他心下凝重,八成是和自己以及靈脈有關。
昨天氣性不小的縛執事倒是沒來,經執事依舊一臉和善的遠看着麥冬。司敬綱只不做聲的和觀主一起望着麥冬走來。
“麥執事,今天請你來不為別的,想必麥師叔已經告訴過你一些事。我觀道觀三處靈地,一是當年先輩鎮壓禁制魔源的來石峰的天石地脈,只是泥壇遺失后,本就是天外來石的靈地靈氣日益渙散。二是東南夜鏡湖,湖水本有靈性,布下鎮魔法陣後世代為我觀鎖妖鎮魔之地,不可輕用。
唯有這陰陽靈脈,為靈氣最盛,當年也被選為你藏部開啟天師秘庫之地,任其取用。只是麥師叔一事後,靈脈被封印至今,期間雖用過各種方法都不能解開封印。”觀主侃侃道。
聽觀主稱麥冬為執事,眾人先是一沉,然後多少領會了他的意思。多半這也代表着天師會最終和他商議的結果,看來他們昨晚是沒閑着。
“不錯,麥地當年的封禁之術至今無人知其詳盡細節,我們只能猜測這術必定有血脈淵源方可解得。”司敬綱斷然道。
“麥小友既然已經越境結炁,想必道法上或有能力一試,只是不知你們代傳的封禁術法修為幾何。”張慕秋接着道。
想了想,雖是自家代傳術法,可根源不過是《靈居初學》中提及的伏魔一脈,單論能力他是絕難解開封印的。何況當年麥地更是用了禁術十方封禁和秘寶八柱束痕,以及爺爺最終也未交代的武器封印了這裏,想解開或者所需缺一不可且自己修為遠未可及。
聽麥冬這番說,眾人自是泄了口氣,張慕秋倒是一臉輕鬆的拍了拍麥冬肩膀,並不在意的安慰着他似的。
“他這是篤定了他認為的‘道’。”司敬綱凝眉自語着兀自離去。
緊張了一早上麥冬終於能一個人呆會,行走在山道間看着隆冬山景,他莫名的多了一絲置身事外的感覺,這與他原本猜想對麥地曾生活學習過的地方的那種親切自然完全不同。
忽然,天邊陽光從雲端復出,藉著難得晴朗麥冬看定了遠方。這個角度讓他感到熟悉,進而想起了來時的夢。
“這山道原來就是爺爺晨跑的地方。”淡薄的雲霧散去,他才發覺已行至半山,只是已身處靈靈山的東北,沿着這條山道前行,就到了觀道觀第二高山七霞山,麥冬記得昨天月十一是這麼說的。
“原來你真的回來了。”
一個聲音忽得止住了麥冬前行的腳步,洪亮且耳熟。道路盡頭的牌坊下,遙遙的站着一個銀髮翁,着一身淡紫道袍矍鑠非常,又或者根本就不能用矍鑠二字,因為到現在麥冬也沒猜出他到底多大年紀。
“海前輩!”
麥冬快步走上前去,他不是沒想過為什麼昨天沒見到海木,只是這會見到他倒是讓自己心裏對這個初來乍到的地方多了一絲溫暖。
“是有勇有謀還是貴人相助,又或者暗度陳倉,總之,你來的從容卻也不易。”
短短一席話海木就猜到了至少三個人助他一路行來,不由得讓麥冬暗自佩服。忽又想起海白葳所學,難不成海木是靠卜算得知?
海木微微一笑,道:“小子啊,不用多想,我的辦法要比你想像的多,不過我倒是更樂見意料之外。”
見他轉身逕自前行,麥冬卻是有心傾訴。
“其實,不知道前輩是否知道,爺爺曾有兩位信任的朋友一直在幫助他守護着秘門?”
見他坦誠,海木肯定的點點頭。
“那兩位朋友算來也是我的前輩吧,他們又豈止護佑了你麥氏三兩代。”
原來海木不僅知道還比自己更了解白駱和青松,說來認識也有時日,對他們兩個麥冬一直是慎言少知。
“倒是沒想到觀中還有人能對你動了惻隱之心,總覺得一代一代的越來越憤青啊。”
這前輩倒也跟上潮流,或者是活得久了反而更通透了吧。
“月十一可沒您想得那樣憤世嫉俗,比我洒脫恣意多了。”麥冬根本沒想瞞他,在他看來,他和他們都是一路人,心裏裝着渺小但弘毅的世界。
不出所料的遺憾后海木絕妙一笑,八成又沒讓他失算地大步向前。
“前面就是天機山院,我是院首。平常我很少在頂層辦公研習,還是喜歡一個人去星棋峰觀星占算。院裏雖人不多,但仍需少讓人探知你我淵源才好。”說著,海木在一處空地尋個乾淨石樁坐了下來。
“昨晚怕是感到為難了吧?”海木望着遠方雲海平靜問道。
“倒也還好,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隱瞞。畢竟我總覺得爺爺為了大道蒼生犧牲了太多才換來心中執着,不能輕易為了證明什麼而妥協他心中堅持。所以,他們不知道我已能開啟秘門。
況且,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安。”想起來時夢,麥冬依舊多了份心思。
海木讚許地點着頭。
“多個心眼總是對的。這麼多年我之所以還在觀道觀,也是為你爺爺的付出留盞明燈,不管他是否有機會回來,起碼背後路有人看守。
只是如今,這盞燈是真的孤單了。”
麥冬從海木眼中的炯炯神奕里突得讀出了一絲憂涼,他在想或者海木還有其它深意。
“前輩,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前輩還能繼續為我照一段前路歸途。”
海木回頭看看他,左看右看的站起了身。
“真的決定了?雖然能回來就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初時我還是有着疑慮。這條路非得你自己願意。”
“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是真正能說服我自己的理由,只是我不願意輕易放手。”
海木未見愁緒卻笑逐顏開,麥冬也讀不懂他怎麼就笑了,只是此時的莫名執着似乎冥冥中已經帶着自己漸行漸遠。
“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海木繼續往天機山院走去,麥冬納悶他怎麼不問自己留多久,反倒戳中了他最想掩蓋的真實。
“我才來了一天不到。”
海木擺擺手,道:“你不屬於這裏,這裏也留不住你。不過離開前,可以去丹林的靜廬看看,全觀道觀最小的一座啊。
哦對了,不如晚兩天再走,見識見識道會也好。”
海木口中的道會還是第二天膳堂吃飯的時候月十一解釋給麥冬聽的。
天下道派千年前便有約定,定亂降妖皆因各憑本事,所恃不過強橫道法和內外丹術等諸多道門修習法門。九州既已兵銷革偃,太平無事,道門各派想來竟有些不甘寂寞,於是三三兩兩私下約定每隔數年就建盟赴會,各顯本事。
后南北道門以正一、全真為尊,兩脈定下各門派十年一會,道會遂成,沿襲至今。
“那現在都比些什麼?總不能是捉妖煉丹吧。”麥冬知道沽名釣譽徒有其名的同道敗類這年月比靠譜的都多。
月十一努努嘴道:“可不要小看能來參會的,沒點真本事丟得未必只是臉面。榮譽是小,性命是大啊。”
麥冬手裏端着的粥差點灑了一懷,他吃驚的看着習以為常的月十一。
“玩...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