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幽蘭小境
西亘，天山之腰，一泊清泫，sè綠如蘭，正是那傳說中rì卧雲、夜落星的天池勝地。不過，現在最美的看點，卻是那一池水蓮。株株水蓮，宛若明月栽雪、冰心種玉，當真清新出塵、不可言表。
天池之中，一亭翠立，寒煙繚繞，上書“綠雪亭”三個月光古篆。
亭蓋之上，一對情侶相依坐望。少年白衣勝雪，手持一支碧玉短笛。片片音符宛若輕柔的花瓣，在他的指間唇畔悠然逸散。少女黛垂腰，靜靜聆聽，楚楚出神，卻似冰雪之中一株美麗的薰衣草，讓人不覺愛戀頓生。
此二人，正是天雨流香境的段竹與冰雨世家的冰雨嫣。當年段竹追隨楊雲種藕天池，一曲《風花雪月》，竟與冰雨嫣相識結緣，遂引為紅顏知己。
“竹子哥哥，明年太華薈萃，你一定要奪魁呀，不然父親他……”冰雨嫣yù言又止。
“嫣兒，放心吧。自從雲兄長種藕流香之後，我琴心依荷，已近圓滿之境！”段竹自信滿滿地道。
“雲大哥，他會不會參加？”冰雨嫣小心問道。
“呵呵，雲兄長蓮道嫡傳，其境早已不在八脈之間，又怎會追逐琴魁虛名！”段竹笑道。冰雨嫣聞罷，當下釋然：“嘿嘿，看來是嫣兒多心了！”
“對了，竹子哥哥，你與雲大哥是如何相識的？”望着眼前的這一池水蓮，冰雨嫣不禁想起了那個逍遙不羈、卻又讓人心生仰望的雲大哥。
段竹放下短笛，慨然嘆道：“那是在三年之前，我在玉溪之畔，剛剛彈奏了一曲新作《綠汀流》。自問曲清境雅，頗為陶醉。正此時，卻聞遠處一聲嘆息。便起身尋覓，卻見一人一鶴，正在清水種蓮。觀其氣機，應為琴道高人，於是上前請教。來人也未推辭，當下取我古琴，同樣彈奏了一曲《綠汀流》。果真是左手青山，右手綠水，雙手如鸞鳳和鳴，十指似珠碾玉盤。澄然秋潭、浩然寒月、磬然山濤、幽然谷應，弦上一分風情，令人心骨具雪，體氣yù蓮，身舉飄渺化境、神遊太和之墟。當下求其琴道，來人笑道：‘琴者，山水之珠也，以亮、麗、潤、圓為上！公子之珠，亮、麗、潤已趨無瑕，唯有一圓尚未飽滿！’再問其圓，來人笑道：‘天然之妙，若水滴荷心，不能定擬，神哉圓乎！’想必嫣兒你已猜出，那種蓮之人，便是雲兄長！”
冰雨嫣聞罷，笑道：“竹子哥哥，雲大哥留下如此冰荷佳境，又賜於下這比翼之笛。我們當和鳴一曲，方不負雲大哥美意！”
段竹頷笑道：“為兄正有此想！”
兩人錯身而起，四目相接，一支碧玉長笛出現在了他們唇邊。
比翼笛，長三尺三寸，有音孔十三，yīn陽各六，中間一孔yīn陽交合，謂之太極音穴。此笛與龍鳳簫、鴛鴦琴同為雲陽夫婦所創，為和鳴之器。因為講究男女雙方心心相印，才能奏出天籟之音，故而未曾流傳於世。
這支比翼笛，也是楊雲得自玉蓮井中，後來贈與段竹、冰雨嫣二人。
此時卻見，段竹取陽、冰雨嫣取yīn，一左一右，綠雪亭上，交面拂笛。白衣翩翩，碧雪圓舞，明月之下，比翼齊飛，羨煞天人。
綠丘秘境，藏於南明山水之源，相傳乃是禹王治水古迹所在。據說當年禹王jīng研天下之流，終在此處找到了那萬水之眼，並以一丸息壤將其封住。后歷萬古，衍生出了這一方神奇的泉華秘境。
所謂泉華，乃指淵源之水與那息壤之土滋生的異物。其質若琉璃，遇rì月之輝，便會散shè出五sè光澤。
秘境之中，有池、瀑、洞、汀四絕。其中泉華彩池一百零八，連環若海，皆喚作海子，諸如孔雀海、熊貓海、鸚哥海等等；泉華彩瀑七十零二，披掛似虹，喚作飛虹，諸如桃花飛虹、雪上飛虹、月下飛虹等等；泉華彩洞三十零六，多藏花草，皆喚作花巢，諸如蘭花巢、菊花巢、梅花巢等等；泉華彩汀一十八處，多生翡翠古竹，皆喚作竹丘，諸如鳳尾竹丘、七寸竹丘、箭竹丘等等。
值那rì月輪迴之際，光影調轉，此間池、瀑、洞、汀一體水彩，恍若夢幻一般，故有夢幻水極之稱。
竹海之上，一人一鶴乘風而來。煙嵐幻散之間，一棟青竹樓舍映入了眼帘。這裏，正為楊雲此次前來尋訪的綠夢小築。
翠籬之外，早有一人一熊舉目遠眺。一人白衣翩翩，手持青竹摺扇，腰懸一支紅菱，卻是楊雲摯友葉青陽。一熊蓑衣斗笠，抱翠sè竹枝而立，赫然蘭陵名榜奇種第七、擁有着天演異能的太極熊貓。
原來，葉青陽聞得一聲鶴鳴，乃知楊雲來訪，當下便攜靈友迎來。
楊雲飄下鶴背，近前道：“青陽兄弟，雲某又來叨擾了！”
葉青陽笑道：“呵呵，雲兄長能來，兄弟求之不得，何言擾字！”
綠夢樓中，二人落座而談。楊雲先報喜重陽大婚，相邀葉青陽明年花朝節同聚百花島。葉青陽自然應允，又邀請楊雲手談一局不提。
“雲兄長，兄弟正有大惑，還望一解！”葉青陽一聲嘆息。
“呵呵，青陽兄弟所言，可是蝴蝶一夢？”楊雲頗有深意地笑問。
葉青陽聞罷，微微一驚，道：“雲兄長何以知之？”
楊雲笑答：“兄弟你身披夢澤，自然不難看出！”
“兄長可有解夢之方？”葉青陽急忙問道。
“青陽兄弟難道忘了，夢境與八脈相通！”楊雲解釋道。
“呵呵，兄弟糊塗了！雲兄長可解蓮夢，蝴蝶夢自然不在話下！”葉青陽釋然笑道。
“要想讓為兄解夢，青陽兄弟還需細細敘來！”楊雲笑道。
“如此多謝雲兄長！”葉青陽抬頭南望，雙目已有些出神……
那是兩年前，楊雲種下的蓮花第一次在蘭坑盛開。葉青陽聞香而游，見那清流佳藕，不覺忘情，直至明月中天，尚不自知。
蘭坑，毗鄰綠丘，乃是三界第一地陷奇迹。坑深千丈，四圍壁立。千古以來，雲霞瀰漫，內藏造化禁制，乃是南詔有名的迷失之地。神人以下，難入其內。不過坑中卻是花木茂盛，極為優美。而且許多天材地寶，都是世所罕見。楊雲當年種藕此處，亦曾留戀忘返。
再說葉青陽走着走着，突見眼前一湖平開。湖中萬荷同輝，美不勝收。正當他陶醉之時，田田之中分出一葉蘭舟，兩個身披碧紗的豆蔻女孩搖櫓而來。其中一個向葉青陽喊道：“公子為葉郎否？我家小姐待君多時，請移步入舟！”
葉青陽亦未多言，隨之乘舟而去。
明月流華，蓮花入夢。兩個女孩，踏水而歌：“美人如珠山水間，天涯何處不玉盤。但求有緣能相見，一路明月照紅蓮。”
至湖心一嶼，葉青陽移步上岸。再回時，卻不見了舟中兩女，只有兩隻綠sè蝴蝶縈繞左右。
山行數里，儘是翡翠之竹。竹林間花草繁茂，真箇千抹孔雀綠、萬點鶴頂紅。
已而，小樓乍現，綠窗紗內，一位蘭佳人正在巧舌逗鸚。葉青陽一時興起，當下詩曰：“綠水鑲明月，青山戴竹籬。美人鸚鵡舌，巧作鸚鵡語！”
那佳人聞罷，隔窗一笑，道：“即是有緣人，不若手談一局！”
兩人當下秉燭對弈，一連九局，每局皆成鸞鳳和鳴之勢。
由此二人引為知己，常常月夜對弈。不過奇怪的是，這百里蓮湖，一到白天，便消逝不見。葉青陽曾多次依據蘭坑地勢，推演這個神秘所在，但均一無所獲。每次向那佳人問及此事，只笑答“夢境”！
聞到這前後之事，楊雲唏噓不已。當下安慰葉青陽道：“今夜為兄便跟你走上一趟，看看那神秘蓮湖！”
明月中天，小竹樓里，一男一女正在秉燭手談。男子一襲綠衣，腰佩紅菱一支，手持綠子落下，正是楊雲摯友葉青陽。女子一襲紅衣，裙系綠菱一支，胸佩蘭參寸許，碧垂絛，紅顏搖燭，卻為那夢境佳人素心。
隨着那芊芊玉手落下，一枚紅子出現在了天元之位，又是一局長生劫。
“呵呵，果然是鸞鳳和鳴！”藍玉案前，突然閃過一道蓮影，接着虛空中走出來一位白衣少年。
“你是誰，怎能闖入我幽蘭小境？”素心大驚失sè道。
“呵呵，素心姑娘莫驚。我為青陽兄弟之友，特來相助姑娘走出夢境！”楊雲笑道。
“是啊，素心！雲兄長便是蘭坑種藕之人，修的是雲陽蓮道。我相信他定然可以幫你走出這幽蘭小境！”青陽子解釋道。
素心當下向楊雲打量了一番，方才幽幽嘆道：“雲大哥很像我的一位恩人，可是未必能助小妹脫困。”
楊雲笑道：“在下若未猜錯，素心姑娘應生於在化夢紀之末，花信年華，誤入長眠，身心山水靈秀自化小境，塵封於蘭坑明月影下。三年前感應蓮荷之蘊而醒，可惜為光yīn印封，只能移夢於外！”
素心聞罷，驚道：“雲大哥，果高深莫測！不錯，小妹本是化夢紀之末李家之女。因誤服毒荔枝，陷入長眠。家人以為化逝，葬我於此處。記得當時這裏還是一片幽蘭之谷，並非現在的蘭坑。虧得小妹xìng愛山水，常遊歷於青山綠水之間。沉眠之後，身心山水靈秀自化小境，方得存身。三年前，我感應蓮荷之蘊，方才醒來，不想卻已被天地印封。后遇青陽兄長，種下情緣，從此便移夢相會，還望雲大哥相救！”
“如此，姑娘可以將夢境收回了！”楊雲笑道。
素心聞罷，揮手作別。剎那之間，眼前的一切都隨風化逝。楊雲、葉青陽兩人，也重新回到了來時的那一處溪水之畔。
一道鶴影掠過溪中明月，楊雲手中已多了一粒渾圓jīng妙的紫sè卵石。隨着一點三sè蓮符化入其中，那卵石紫衣漸漸剝落，竟露出一枚“冰種翡翠”。
“冰種翡翠”之內，隱隱青山綠水，更有一綠幽小築。小築中，一位碧佳人倚竹而立，此時卻向葉青陽嫣然一笑，竟輕飄飄地走了出來。隨着素心的走出，那“冰種翡翠”陡然散開，漸漸消逝在這天地之間。
“多謝雲大哥重生之恩！”素心俯身便拜
楊雲急忙止之，由衷祝福道：“兩位跨越千古的情緣，必將成為一段跨越千古的佳話！”
“雲兄長，那幽蘭小境為何化逝了？”葉青陽不解問道。
楊雲聞罷，笑而未語。卻有一旁素心答道：“幽蘭小境已為光yīn鎖於萬古之前，一朝印封開啟，自然化逝。若非剛才雲大哥以三sè奇符相護，小妹也早已化為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