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降生

第一章降生

陸泉雖不在江湖多年，但江湖裏從不缺少他的傳說。

據說他三歲零六個月時開始習武，八歲以一手祖傳的八卦柳葉綿絲掌聞名鄉野，十二歲時親登英雄擂，連敗三十二位功夫好手，名震巴蜀；又過了兩年，他掌劍雙成，仗劍辭親，浪跡江湖。十四歲時他得罪了數名武林巨盜，一忘年交拚死衝突，雖救得他一條性命，友人卻傷重而亡。陸泉收起友人的魚鱗紫金刀，從此棄劍練刀，六年功成，遂隻身闖入清風寨，逢人如砍瓜切菜，聲名大振。陸泉生性豪邁，待人坦誠，又是俠肝義膽，自然好友遍佈南七北六十三省，因此武林中人為他簪花喝號，人稱‘金刀聖手“。

又過了三年有餘，先帝駕崩，而當今聖上也是綠林中殺出的英雄，對陸泉傾慕不已，於是六進江湖，誓要拜陸泉為師。陸泉就這樣住進了京城裏陸府，成為為期九年的御用教師。

陸泉為什麼會選擇仕宦之路，一時間眾說紛紜，但都百思不得其解—他跺一腳四方亂顫，喊一聲八面迴音，江湖中說一不二，放着這麼高的地位不做，卻跑去皇宮看別人的眼光做事，究竟出於何意？但陸泉心裏清楚：當今聖上勤政愛民，子虛國在他的帶領下高速發展，周邊國家無不眼紅。在絕對的高手面前，御林軍都是擺設，等大內高手趕來，或許萬事已晚。所以，他多傳一招，就多一分勝算，子虛國就多一分希望。無論江湖中人如何看待，他都問心無愧，這就足夠。

但此時，叱詫風雲的陸泉卻在陸府內室門口焦急地打着轉，誰能想像一個血戰千餘場而色不改的大俠竟會有如此慌張的模樣。陸泉正背着手擔憂地看着緊閉的雕花木門，門突然開了，一聲清亮的啼哭傳了出來。

“恭喜陸大人喜得麟兒，母子平安。”

陸泉喜上眉梢，衣襟一撩，人就飄進了卧室。接生婆掂了掂手中五十餘兩重的雪花銀，一邊驚羨陸泉神出鬼沒的功夫一邊感嘆陸泉出手闊綽，佝僂着腰笑吟吟地出了陸府。

白白胖胖的男嬰在床榻邊“嚎啕”，一位端莊嫻靜的女子伸出藕白的手輕輕撫着嬰兒，難以掩飾的倦容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反而增添了幾分令人心動柔弱。陸泉走上前，摟住疲憊的妻子，滿臉心疼。

“我都說了可以再晚幾年，可你非不聽，累着了吧。”

凡事都依你，也該聽一次我的。“

兩人已婚四年有餘，但陸泉怕她過於辛勞，始終不肯要個孩子。陸泉不急，但秋渝急啊，哪怕是將他灌醉也要懷上孩子……陸泉一臉寵溺地看着比他小四歲的妻子，恐怕沒有人能想到虎目中能流出比水還溫柔的眼神。

“讓我抱抱。”

秋渝笑着點了點頭，陸泉卻犯了難：每天和他打交道都是金刀石鎖梅花樁，對付如此嬌嫩的嬰兒，他還真不知從哪下手。

“怎麼抱啊”

陸泉向妻子投去求助的目光，秋渝微微一笑，將頭扭向了一邊。陸泉張開雙臂，極其笨拙地托起了孩子。

“哇——嗚嗚嗚……”

才剛被抱離懷抱，胖小子便放聲大哭，兩隻小手不住地在空中亂舞。

啪——

肉乎乎的手打在了陸泉的臉上，陸泉將孩子遞給秋渝，哈哈大笑，用手指着胖小子說:“還是你厲害，你是第二個敢打老子耳光的！”

“看來你和耳光相當有緣。”秋渝倚在陸泉懷裏，掩唇偷笑，“要不是當年那一巴掌，哪有如今的大胖小子。”

兩人相視一笑，都深陷回憶之中。

那是陸泉棄劍學刀的第三個年頭，他與秋渝相識的的第二年，當時他覺得秋渝柔柔弱弱，沒有主見，心有分別之念，就在此時，陸泉聽說自己一個朋友為山賊所困，力竭身亡，頓時怒髮衝冠，提刀便往外沖。陸泉此時刀法未成，而對方有三大護衛，嘍啰七千，秋渝又怎敢讓他以身犯險，情急之下狠狠地扇了陸泉一耳光，陸泉又羞又惱，他鐵了心地要去，秋渝只能為他備酒餞別。平生機警的陸泉此番也着了道，幽幽一覺醒來，已是三更光景。他起身一看，秋渝率領三四十名好手分立兩旁，全是交情深重的江湖朋友。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

秋渝眉眼中儘是凌厲，登時殺氣四溢。一行人分隊而行，八面縱火，燒得寨中人啼馬嘶，生擒四大惡賊，不費吹灰之力。從此事以後，陸泉才知秋渝並不是軟弱，而是遷就自己，更何況她智謀過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每憶此事，二人常擊掌而笑：真是巴掌打出來的奇緣！

“渝兒，你說這胖小子叫什麼好，陸人豪怎麼樣？”

“人中豪傑？寓意是好，就是名字土氣了點，不如就叫陸豪吧，希望他能像他爹一樣，成為英豪，為人豪爽。”

“被你這麼一誇，我都快找不到北了。”

陸泉捏了捏秋渝的臉，笑着說：“累了吧？睡一會吧，我去給你燒點鯽魚湯。”

秋渝輕輕地吻了一下陸泉的額，抱着寶寶縮進了被窩。

……

過了一年有餘，陸府又傳出一聲嬰兒墜地時的啼哭。

“恭喜大人，母女平安。兒女一雙，陸大人真是好福氣！”

一老嫗晃着滿頭的銀絲，揣着沉甸甸的雪花銀，佝僂着腰笑吟吟地走出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