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相處
陸廷昇得到答案，不再理她。
繫緊衣帶，白皙玉指嫌棄地撣了撣水痕，“不餓”。
肚子不合時宜叫出巨響，陸廷昇輕咳掩蓋，轉過頭，打量屋內陳設。
簡陋，實在太簡陋，不大的屋子在地上隔了兩個隔間，裏面也正是他站立處，木箱物櫃，上面擺放酒罈、水碗等物，想必日常休憩之地；外面靠牆立一面葯櫥，想必此隔間是平日看病所用。
外隔間牆上貼了張年代久遠的年畫，紙張微黃，上端耷拉一角積了陳灰與蛛絲。
就算外祖鄉下莊子裏面，也比這個房子好得多，只怕這個房子，都要與他年歲一樣大。
不敢設想，人該如何在此居住。
一天已是極限，何況一年、十年、若干載……
“這是哪？”陸廷昇終究沒拗過心中好奇。
“我家。”葯葯不知所措，想起這人上次扔掉了她的葯簍，此時目光不善，怕不是想一把火把她家燒了吧……
家？這般陋室，也配叫家嗎？還不如奴僕們居住的倒座房。
陸廷昇手指點着陳設方向，一邊快速移動，一邊不吝點評，“太舊、太破、太臟……”
“你要是餓了就說，別對屋子裏的東西挑挑揀揀的。”葯葯氣憤，再怎麼說，這也是她從小住到大的地方，她還沒嫌棄，哪裏輪到個外人指指點點，更何況屋子裏還有許多珍貴的回憶，哪能是這種冷血的人能理解的。
哼，一定是童年悲慘，才會看不得別人好，對人刻薄。
對啊，這是在她家，她怕什麼！葯葯底氣又足了三分。
陸廷昇投過眸光，眼裏俯瞰螻蟻一般，並無感情，“好。”
好啥好！啥意思，陰陽怪氣直接說不行嗎！一個大男人小肚雞腸，說不定是大婚之日，被哪家打出來的小白臉。
看着男子身着喜服，一身狼狽，葯葯反而不屑，學着陸廷昇的樣子，對陸廷昇上下打量，邊打量、邊搖頭。
“太瘦、太弱、太小……”
“放肆！”陸廷昇飛出一記眼刀，緊了緊腰帶，語意譏諷，“怎麼，要看看？”
葯葯趕緊捂嘴，她忘了屋內就他二人，言語不免挑釁，真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她是信口胡謅的，沒想到真戳到人的傷處。
但觸及到賣葯的老本行，葯葯不由狡黠一笑，咧嘴大大咧咧，“不用不好意思，又不丟人，我懂！人之常情嘛，嗐，不過我家有人蔘、仙茅、杜仲，要不你抓兩幅？保證！藥到病除！明年就能抱上胖小子！”
陸廷昇氣血上頭，頭腦泛暈……
哪來的伶牙俐齒野丫頭，沒人治治她嗎……
陸廷昇俯身上炕，拉拽住葯葯手腕，“二爺今兒就讓你開開眼！”
說著單手解開腰帶，葯葯腦袋打結，屏氣凝神愣在原地，不敢喘息。
剛見面……這也太突然了……
陸廷昇眯着眼睛扒開裏衣，褪到腰間，葯葯逐漸緩神，面色震驚。
結實的身體上入眼橫豎交錯的大片傷疤，胸口處尤甚，新疤舊疤羅列，還有一處血痂暴裂開來正沁出血漬，右臂直至腰側貫穿一條長痕，引人注目。
……
一定很疼吧……嗯，好在並沒有在她身上，要不她可怎麼嫁人啊！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妖孽才被人家退親，趕出來的，難怪戾氣那麼重。
唉，看來光有一張臉也沒用啊……
葯葯突然嘆了氣，夾雜兩分憐憫，不能再多了。
陸廷昇瞧見葯葯不語，以為是怕了，甩開了葯葯的細手，提好衣衫。
“此村何名？”
陸廷昇左不見夏藺，右不見福寶，心緒難安。
“大牛首村。”
兩個牛首村嗎？陸廷昇不由得想起霸道無理的村中壯漢。
葯葯知其眼中困惑，解釋道，“我村叫大牛首村，西邊的村子叫小牛首村，不是一個村，我村與他們不一樣。”
“比較窮？”
這個妖孽會不會說話！葯葯豎著眼睛，“我村出好人，他村多惡人。”
“那豈不是經常有人走錯？”陸廷昇瞧見葯葯並無惡意，也不繼續為難。
咦？葯葯好奇打量，怎麼？不保持高冷了？
“是呀，所以人們都會說找枸蘭山裏有神醫的村子，就不會走錯啦！”
“枸蘭山是哪？”
葯葯只得繼續答道，“枸蘭山又叫東山，外地人大多稱呼枸蘭山，只有周邊村鎮的才叫東山。”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他歪打正着，到了有神醫的村子？
“神醫……在哪？”
葯葯挺立仰頭，驕傲無比，“我家！”
“你是神醫？”陸廷昇眉皺出溝壑，絲毫不掩飾輕鄙。
“我怎麼可能！我才多大呀！是我爺，叫葯老頭！不過只能我叫，你們還是得叫神醫的，要不，他會生氣。”
別看葯老頭對她與二兩和藹可親，實際脾氣可怪了！
“這是什麼道理？”
“毫無道理可言，跟着叫就對了！除非你是二兩。”
“二兩又是誰？”
這個人之前不說話，怎麼現在問問題一連串的。
葯葯口乾舌燥，咽了口水，“二兩是我收的小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後生。”
陸廷昇撇到一旁陶壺，又遞過陶碗。
“多謝！”葯葯倒了茶水，“……只可惜，二兩不會說話。”
無端傷感起來，葯葯推開窗，瞧了天色，“不跟你說了，我要做飯去了。”
“咕——”又是一聲巨響，來自陸廷昇腹腔。
葯葯捧腹大笑，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跟葯老頭似的。
不敢正對男子臉色，葯葯跑到外屋，掀開米缸，淘米做飯。
聲音輕淺，卻傳入陸廷昇耳中，陸廷昇用帕子鋪上小凳，坐着出神。
梁州城失竊、白提鎮失竊、康仙鎮失竊、……、到如今的青蕪鎮失竊。
一切的軌跡，均與他行程相合，究竟是巧合，還會有心人為之？
若是故意為之，有何圖謀？
手筆之大，不像大夫人所為……可是他一個庶子，深居淺出，從未出現過昌廣世族人前……
就像專門為他布了層局，他在明，網在暗，究竟是誰……如此大費周章？
他到底，錯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