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拜土地
吳府前廳一片歡聲,客與客觥籌交錯,舉杯換盞。
“諸位要盡興!”吳麻賴舉了酒杯一飲而盡,滿臉通紅。
側邊月牙門牆外,一人透着牆窗眸光探察,拉着另一小人躲過拱門一側,緊接着就經過一行巡邏府衛。
“那邊,”待人走遠,福寶探出頭,指了指右側。
這兩日他在府中遊玩,早就記清了出去的道路與馬廄方向。
陸廷昇轉出拱門,腳下提力,懷抱福寶向右掠去。
“公子,是這個方向嗎?”
福寶扭頭去看牽着韁繩的清俊男子,騾馬發出一聲淺鳴。
剛剛目睹公子取了騾馬回來,還敲暈了側門邊的守衛,福寶攥緊小手,心怦怦跳地厲害。
月光之下映照得村落小路皎潔,陸廷昇目光投向遠方,身後隱約傳來嘈雜的呼號聲。
“他們追來了。”陸廷昇未答,只是淡淡道,心若平湖。
一手擎起福寶,從袖裏扯出細麻繩索,將福寶圈圈纏繞在騾背之上,又在其手上塞了個帶孔的細小竹筒,低聲叮囑:“抓穩了!”拍了拍黃狗狗背,又揮起一記重力拍上騾馬屁股。
只聽騾馬嘶鳴,順着東邊鄉道疾駛,黃狗也箭般沖了出去,緊跟騾馬身後。
身後火光衝天,吳府人馬竟然已追至跟前,一片明暗光影里,陸廷昇面容霜寒,轉身輕嗤,眸色譏諷,不屑一顧。
還未及鄉丁動手開口,就已然揚起雙臂,翻飛騰越至古柳頂端。
圓盤月影下,風動,紅衣衣袂蹁躚,張揚宛若團簇重火火焰。
飛身向東,半空之中衣擺乘風,飄浮獨立,滑向天邊。
驀地,一聲衝天梵音起,月隱沒,火光滅。山間驟然驚現烏嚎鬼哭之音,伴隨陰風陣陣,腳下陰寒。
“是鬼魅!”人群中乍然響起一聲高呼,鄉丁倒起冷汗,毛髮皆立。
費力再次點燃火把,人影早已不見,唯風聲鳥唳,夜鷹啼鳴。
眾人不敢逗留,果斷駕馬逃離。
大牛首村頭火光連片,幾戶人家婦孺齊齊聚集在村頭土地廟燃香燒紙,合手叩頭祈禱。
“土地爺保佑,消災除難,土地爺保佑,土地爺保佑。”
黃紙燃燼,飄飛滿天紙灰火點。
“咴兒”,村道上一前一後竄出兩條黑影至奔南邊。
眾人被嚇地一跳,“我的那個天奶奶!”趙大嬸驚跳起來,撫着胸脯一身冷汗。
大晚上本來就滲人,突然竄出個不知名的東西怎能不心驚。
“剛才竄過去個什麼玩意?”
李二媳婦略微遲疑,“好像是頭驢。”
“誰家驢跑出來了?誰家有驢?嘶——不能是何二家的吧?”趙大嬸向來熱心腸,這驢丟了可不得了,她得去何二家知會一聲。
“三兒媳婦兒,你們等等我,我去問問。”趙大嬸彎腰撿起腳邊油紙上的倆桃,塞進了三兒媳婦兒手上,“你先幫我拿着。”
三兒媳婦不想接,想要后縮,奈何後面有人,差點坐到人頭上,“誒呀,有毛。”
“有啥毛,我洗過。”趙大嬸跑了兩步,回嘴。給土地爺的供果,她特意洗的,可別那麼嬌性。
趙大嬸風風火火舉着燈籠跑到了何二家門口,砰砰叩門。
“誰呀?”敞懷扇風的何二穿上葛衣,掖着衣服開了大門。
“我,二啊,你瞅瞅你家驢跑出來沒?剛才我們在村口看着一頭驢跑出來了,問問是不是你家的。”
“驢?”何二向後仰望驢棚,驢子正進食草料,嚼得嘎嘣作響。
“不是我家的。”
“那可奇了怪了,咱村誰家還有驢昵?”趙大嬸蒙了,伸頭看見了正吃草的驢,還真不是他家的。
“這大老晚你們不睡覺在村頭幹啥?”
“嗐,還能幹啥,在土地廟燒紙唄!我家、三兒家、李二家,還有誰家來着,狗丟了,你說奇怪不奇怪,丟的都是黑狗!黑狗辟邪,這不得有說道?一準兒是土地爺生氣了,捉狗回去下酒吃了,給咱村兒人警醒呢唄!”
“誰說的?”何二不信鬼神之說,完全是無稽之談,人生在世,當一身正氣,一身肝膽,行事端正,自然不畏神邪。
“還誰說,這還用說嗎?一想指定是這回事兒啊!”趙大嬸撇嘴,嫌棄何二愚鈍,“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回去上供呢,那啥,我走了。”
“誒,等會兒。”
趙大嬸踩着碎步,已經跑遠了,半路上又嚇了一跳,從南邊又衝出一道黑影向著村口去了,速度太快,也不知是什麼東西。
“天殺的。”趙大嬸顫着身子,加快腳步。
何二搖頭,又想了想,回屋點上燈籠,打算去一探究竟。
“當家的,幹啥去?”何二媳婦在屋裏扇風,瞧見何二叔要出門。
“我去瞅瞅,趙大嫂說村兒里好幾戶人家狗丟了。”
“她家也丟了?”何二媳婦甩下扇子,系好衣服,“我也去看看。”
“還有誰家丟了?”
“葯老爺子家狗也丟了!葯葯都找好幾天了!”
“把杉兒、樹兒都叫上。”何二扛上筢子,決定一家都去看看,萬一發現什麼端倪,也好一塊應對。
本來零星幾人,又加入了柳樹下乘涼的壯丁、孩童,紛紛跟着何二,也操起傢伙趕去村頭,匯聚成一大群。
趙大嬸一行人正擺放供品,合手鞠躬。
“嫂子,咋拜上土地爺了呢?不還沒到月份。”
瞧見來了一幫人,趙大嬸連忙噤聲,拽着出聲那人到一邊,“可別衝撞了神仙!”
“咋啦?”幾個婦人七嘴八舌講了一通,村人明白了始末。
“你信嗎?”洪大拱着何二,“我是不信”,洪大環手,“還土地公吃狗,現在是啥?是太平盛世!土地公護佑咱都來不及,咋會吃狗嘞!”
“咦——那你說狗咋沒了!”眼見趙大嬸要跟洪大撕起來。
“我哪知道狗哪去了——誒誒,我跟你說別上手!好男不跟女斗!”洪大悻悻退到一邊,不跟趙大嬸掰扯。
“不是土地公吃的……”扎着雙個揪的小女孩弱弱出了聲,“是被人拉走的……”
“二丫,咋回事?”何居樹蹲下身子,注意到小女孩微弱的言語。
“我今天在當街(gai)玩,瞅着有人拉着大姥家的狗拽出去了,就像……就像……”二丫四下環視,突然目光晶亮起來,指着眾人身後,“就像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