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爭開始
“肉湯在你那邊,你給他弄就是了,我上了一天課,累得一絲力氣都沒有,再不吃飯就得餓岔氣過去了,可不像一些啥也不用干盡在家睡懶覺的。”
說著把孩子抱起來硬塞到姚老三懷裏。
姚泉泉也就是姚老三的獨子,剛剛滿兩歲,那個年月的孩子懂事早,會自己吃飯,可按他的身高坐在這板凳根本夠不着,以往都是坐在媽媽懷裏吃飯。
孩子被猛地塞到懷裏,吃得正歡的姚老三傻眼了。
“不是,我這……!”
看着冷着臉的媳婦,姚老三也不敢說什麼,只得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對面的姚母。
“老三毛毛躁躁的,冷熱不知別回頭燙到泉泉了,小婷你這做媽的也放心?”
看着三兒媳充耳不聞的樣子,姚母只得將視線轉到自己生的閨女身上:
“晴天……”
然後見小閨女戳了點豆腐乳在那裏食不知味吃着,回想閨女這兩天反常的情形心裏想怕是前幾天同她說起嫁妝的事讓孩子心裏不痛快了。
閨女打小沒上幾年學,比幾個兒子上工都早,按說她出嫁該陪一些值錢的嫁妝,可家裏這些年娶媳添丁手上其實並不寬裕。
姚母心裏是打算等過兩年手上寬鬆再貼補女兒一些,可看這情形女兒根本不體諒她的難處,也不明白她的苦心。
“你將泉泉抱過來給我,你趕緊吃,也累一天了,這天雖然入秋了,可秋老虎才厲害,一天下來,衣服都汗濕好幾茬,別人不心疼我這做娘的……”
姚母想說的話還沒說出來,姚老三已經將孩子塞過來在竄回去開吃了,根本沒將姚母的話往心裏去。
夏小雨聽了姚母指桑罵槐的話,癟癟嘴,也沒反駁,忙着吃肉呢,被說幾句怎麼了,身上又不會少長肉。
老大家兩個孩子大一些,輕微的辣根本不在意,大兒媳陳玉便不停的給孩子挑肉片,剛剛聽了婆婆的話,飄了眼他們面前裝紅燒肉的燉罐,示意大兒子找奶奶要肉吃。
婆婆幫着老三家的帶孩子,讓老三能空出手來搶肉,眼看着肉片沒有了,而老二家三個丫頭片子居然比他們還多分了一塊肉,陳玉心裏極其不平衡。
姚母是非常傳統的農村婦女,是那種只要兒孫吃得好,她一年不沾葷腥都能很滿足的傳統思想。
早幾年條件比現在更困難,只有生產隊殺豬分肉家裏才能見着葷腥,在姚晴天記憶里家裏肉拎回來煮好姚母直接分四份,最多的那碗自然是歸當家的姚父,然後是三個哥哥,她一般能混到一些帶肉味的燉菜,姚母自己是不吃肉的。
按她的說法,看着他們吃就行了,她心裏比自己吃上肉還高興,還說再早些時候得先緊家裏老人,哥哥們都分不到一兩口。
姚母就是這樣過了一輩子還這樣來教導姚晴天的。
沒有肉就是分蔬菜、白米飯,反正好的一定要先緊着姚父和哥哥們,原本姚晴天在姚母的言傳身教下也習慣了,可做鬼飄蕩的那些年,姚晴天有了不一樣的見識,她越發看不慣姚母這種無私貢獻自我感動的精神。
重生回來每到再次見到這種情況,姚晴天的食慾會迅速消退,所以她做好了肉就提前私底下先吃個飽。
這會盯着飯桌上大家的舉動,見姚母一如既往準備貢獻她的那份肉,可能還想連她的那份也貢獻掉,姚晴天迅速拉過燉罐,夾了兩塊大的到姚父碗裏,然後夾了兩塊到自己碗裏,剩下兩塊最小的孤零零躺在碗底。
“這肉是我出錢買的,多吃一塊大家沒意見吧?”
姚家沒有分家,所有收入都在姚母手上,但是每年收成的時候會給孩子一些零花,姚晴天前面近十年都在出工,多少也能拿到一些錢,雖然沒有幾個哥哥得到的多,可她花的也少,加上成年後偶爾還去鎮上做點零工,其實有一些積蓄。
以往姚晴天是個勤儉節約的好姑娘,未出嫁前她的零花錢都花在侄子侄女身上了,出嫁后被趙家剝削了。
如今姚晴天打算早早花了,全部花在自己身上。
女兒這兩天有些脾氣,姚母是知道的,便上前打圓場將留給她的那兩塊肉一塊夾給了大孫子另一塊給了小兒子。
姚成田只要有肉吃啥都不想,一個勁誇妹妹做的飯菜好吃,每一道菜都好吃,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多好吃的……
坐在身邊的夏小雨眼看着菜碗裏翻不出肉來便端起碗開始吃飯,聽着姚成田的話翻了個白眼,心想都是肉,能不好吃嗎?
她這小姑子就是命好,明明小學都沒畢業的村姑一個居然能嫁給做老師的男人。這人還沒進門,婆家就送肉來了,說是花錢買的,也就嘴上說說,當她們幾個做嫂子的不知道,那殺豬佬十次有五次都不收她的錢。
夏小雨是真後悔,後悔嫁到姚家來。
誠然,姚家一家都長得不錯,四個孩子一個比一個長得出挑,兒子裏要數她男人最標緻,想當初夏小雨也就是看上姚成田長得好,但是嫁人後才發現皮囊對於男人來說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可恨她生不逢時,嫁人的時候,夏父才剛剛平反,學校還沒有複課,等她嫁人孩子都生了上頭才給了平反的父親一個代課名額作為補償。
哪怕夏小雨自身只是小學畢業,可她是家裏唯一的孩子,這個代課的名額自然落到她頭上,不過由於自身學識有限只能教一年級的孩子。
可怎麼說也脫離了面朝黃土背朝天是一名站在三尺教台上的老師了。
原本像她這樣條件的怎麼也得嫁到鎮上去,最起碼也得是村裡數一數二人家頂門立戶的長子,偏偏她嫁了個油嘴滑舌的花架子。
吃到後面,莫名其妙地姚家幾個兒媳又不高興起來,只有姚母是真正開心,看着一家子吃得心滿意足,姚母打內心散發出舒心的笑容。
“現在日子好過了,月月都能吃上一頓魚肉,哪像我們小時候,那日子才叫苦啊,我懷老大的時候,蔬菜都沒得吃……”
姚母又在那裏追憶往昔,姚晴天硬將那兩塊紅燒肉塞到嘴裏,味同嚼蠟吃完,好在她發現自己這幾天一家子一起吃飯時胃口奇差,沒有裝米飯,只裝了一碗米湯,慢慢喝着倒也見底了,而其他人不是在添飯就是在添米湯。
往常姚晴天會照顧大家的需要,見誰碗裏空了主動站起來接過碗幫着去廚房添飯添粥,這都是姚母經年累月教導出來的。
現在姚晴天早早吃完,將自己的碗筷拿回廚房便回房了,不止不幫人添飯很明顯刷鍋洗碗的活她都不做了。
見狀,當著幾個兒媳的面,姚母依然不露聲色,不過打算晚上找女兒談一談,這孩子大概鑽牛角尖了。
姚母雖然器重老大疼愛老三,可兒媳婦又不是兒子,她自是不會為了心疼兒媳而委屈么閨女。
對三個兒媳,大體時候姚母還是能做到公平公正的,特別是在幹活這件事上,如果家中活不安排均勻了,幾個兒媳鬧起來,姚母怕牽連到兒子,所以她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老二兩口子地里活已經幹得非常多了,所以平常在家務活上姚母一般不會過分壓榨,當天晚上的刷鍋洗碗任務便落到三兒媳頭上,這其中有沒有姚母敲打的意思就不好說了。
姚晴天坐在房裏,聽着外面的爭論聲,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姚母很固執,幾十年如一日,在她心中有個經年不變的排序,最重要的是當家姚父,然後是大小兒子,再是孫子和排在中間的二兒子。
她也不錯,最起碼在姚家所有女性里排名最高。
曾經她也是這樣以為的,三個兒子一個閨女,閨女還是老么,在父母心中還是很重要的。
卻不想排在她後面的嫂子、外甥女,在各自的男人、爸爸面前排在首位,自然順帶着就超過了她地位,她自始至終排在最後,永遠都是首先被捨棄。
活着尚且爭不過,死後就更不提了。
她死後,不是沒人起疑心,也不是沒有人將疑點捅到姚家她的生身父母面前。
姚母也一度哭得肝腸寸斷,也平白添了好些白髮,可在大哥大嫂勸說下,他們最終接下了趙明補償過來的錢,順利將孫子送到鎮上趙明任職的學校就讀,也算是沒有白生養她這個女兒一場了。
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也沒有必要去追尋,像大嫂說的,死都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刨根究底有什麼意義?
到底是活着的人要緊。
她一條命換來兄嫂一家順利在鎮上安家落戶的確更有意義。
現在趙明還只是鄉里小學一名任課老師,和三嫂夏小雨一樣連編製都沒有,工資也不高,一個月也就十來塊,只有他那同父異母哥哥工資的四分之一,如果她要死要活鬧着不嫁給趙明,姚晴天想家裏應該也會同意,畢竟姚家一大家還是很疼愛她這個么女的,哪怕是淺表層面的疼愛。
可是她能就這麼白白放過趙家,放過趙明嗎?她在趙家吃過的苦、受的累,被趙明害死的兩條命就這麼白白丟了?
既然活過來了再走一遭,剮也好片也好,不將趙家、趙明狠狠折騰一番,怎能消了這心頭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