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一周目
第二天,北條夏樹把那張卡還給黑澤,並且認真囑咐他不要把東西亂丟。
對方頭都沒抬:“給你了。你不是缺錢?”
夏樹呆了:“啊?……這不合適吧。”
黑澤:“哦。有事,先走了。”
黑澤陣完全沒在意夏樹的為難,背起裝有狙擊步.槍的結他包,徑直從後門離開了。
北條夏樹:“……”
他愣了很久,忽然想,可是黑澤卡里的錢也沒辦法直接變成遊戲商城通用的金幣啊?這個念頭出現后的第二秒,他開始唾棄自己太不是人了——黑澤可還是個未成年。
儘管PortMafia雇傭童工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北條夏樹卻難得保持着一絲良心與底線。
他決定和黑澤好好談談這件事,對方卻油鹽不進,怎麼樣都不肯把卡拿回去,多說幾句還會生氣,甚至鬧了一出離家出走(?)。
黑澤陣怒而離家出走的那晚上,救助站又闖進一名不速之客。
半夜,緬因貓把夏樹拍醒,跳到地板上,朝着門板的方向齜牙咧嘴。
【系統消息:[水原麻衣]闖入了您的救助站】
【紅方任務】【幫助[水原麻衣]脫離危險】
北條夏樹開了門,發現那是個美麗的年輕女人,長相清純無害。
女人身上受了很重的傷,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聞到血的味道。
她啞聲祈求道:“幫幫我。”
緬因貓頓時非常生氣,準備發動攻擊,被夏樹眼疾手快地抱回來,親了兩口,這才偃旗息鼓。
夏樹自然不會拒絕送上門來的成就點,哄完了貓,用【寵物治療】技能幫她簡單地處理傷口,邊包紮邊問:“是誰在追殺你?有幾個人?”
對方還沒回答,系統消息就先彈出來。
【系統消息:[黑澤陣]擊殺[mafia追兵]】
【任務完成】【紅方成就點+2】
黑澤你……為什麼氣到離家出走的人又幫他完成任務了啊!
水原麻衣自白身份,她也是公安。又簡單說了下情況,夏樹心不在焉地聽着,含糊地說:“我會處理。”
“你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他說到一半,忽然卡殼了。
不對。
不可以邀請她暫住救助站,黑澤隨時有可能回來,到時候又該怎麼解釋?
夏樹頓時有種類似背叛的心虛感,為難起來。
“我馬上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水原麻衣淡淡地說,“謝謝你,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
北條夏樹疑惑:“……又?”
水原麻衣:“你聽錯了。”
她艱難地扶着牆站起來,看着就很吃力,面上卻不漏一點怯懦,實在與她小白花般的外表不符。
“我會還你的。”她長得不高,抬頭仰望北條夏樹,氣場十足,“再見。”
“……請等一下。”北條夏樹叫住她,疑惑地問,“我們,以前在哪裏見過嗎?”
水原麻衣停下腳步:“有。”她看了會夏樹,神色怔松,“……是我的從前,也許,是你的未來?”
夏樹:“什麼意思?”
“不用太在意,我是一個對你來說無關緊要的人。”她回頭看他,“你幫過我,讓我保持‘清醒’,而不做一個毫無神智的提線木偶,雖然,這並不能影響既定的命運軌跡。”
“……還是謝謝你,北條君。”
水原麻衣留下這句話,轉身隱匿進黑夜裏。
而北條夏樹不明所以,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把她的話琢磨了幾遍,實在想不明白。
他去論壇搜索‘水原麻衣’的名字,驚訝地發現她竟然是一位女明星——按照對方這個長相來說,其實也並不奇怪,但他也就能更能確定自己從沒接觸過這個人了,可為什麼,對方態度會如此熟稔呢?
水原麻衣的從前。
他的未來。
這是什麼聯通過去與未來的莫比烏斯環嗎?
北條夏樹還沒有深想,一條帖子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水原麻衣的關鍵詞是“女明星”,因此也關聯了貝爾摩德。
【討論】李濤,貝姐和大哥到底有沒有一腿?我覺得是有的
夏樹把樓內回復一條條滑下去,被貝爾摩德和琴酒的CP粉說服了,頓時有些心塞。
他知道不該遷怒到少年黑澤的身上,成年男人有幾個情人多麼正常,和黑澤沒關係……但還是會不着痕迹地表現出一些不高興。
以黑澤陣的敏銳程度,當然注意到了。
他陷入沉思,聯繫前因後果,得出結論:“難道是因為錢不夠多?”
北條夏樹要是知道他這麼想,大概會哭笑不得。
幾場和風細雨,空蕩蕩的枝頭冒了新綠,春天來了。
黑澤陣似乎真的開始蓄長發,正值發育期,代謝快,頭髮長得同樣很快。開春的時候,已經進入了半長不短的尷尬期,發尾盪到脖子,又扎不起來。
不過他的五官足夠鋒銳,儘管留着類似妹妹頭(?)的髮型,也絕不會被錯認成女孩子。
夏樹:“給你買了頂帽子。”
黑澤:“哦。”
夏樹扭捏地說:“買帽子送了個頭箍,要不要也戴一下?”
黑澤:“?”
夏樹拿出貓耳發箍。其實是來救助站接貓的認養人送的。
黑澤:“滾。”
然而在北條夏樹的軟磨硬泡之下,黑澤還是戴上了那個貓耳發箍,幾秒鐘就摘下來。
他會答應,是因為夏樹承諾絕不拍照,並且允諾了其他好處。然而遊戲系統是有截圖功能的,北條夏樹美滋滋地看着貓耳少年,又凶又可愛……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心間,黑澤不會是貓變的人吧?
那緬因貓又是怎麼回事?半夢半醒間看到的琴酒……
救命!黑澤不會是他的貓的兒子吧!原型是一隻小緬因貓!
他們天天打架,可真是父慈子孝啊。
“你最好別說蠢話。”黑澤陣似乎從他精彩的表情中讀出了什麼,警告道,“我現在心情很差。”
北條夏樹端正地坐好:“哦。”
他想了想,忍不住低聲問:“……你是人類,對吧?”
黑澤:“不是。”
夏樹:“!!”
黑澤:“閉嘴。”
這個荒謬的念頭很快從北條夏樹的腦海中散去了,因為他覺得遊戲設計者不太可能有跟他一樣離奇的腦迴路。
東京的春季太短,晚櫻謝了,天氣漸漸變得炎熱。
黑澤陣的頭髮終於長到了能夠紮起來的長度,腦後一個銀色的小揪揪。
他板起臉:“以後叫我Gin。”
“你要叫琴酒?”北條夏樹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你是要跟貓搶名字嗎?”
黑澤努力將火氣壓下去:“……我的代號。”
北條夏樹恍然大悟(還是裝的):“哦!真巧啊。你的代號居然跟我的貓一樣。”
在黑澤陣真正發怒之前,他立刻端正了態度,笑道:“為了慶祝你得到代號,晚上出去吃吧?”
“……”
“你是不是組織里最早拿到代號的成員?”
“……”
“別生氣了嘛。”
“……滾。”
這一年,宮野志保還是正在學走路的小孩子,黑澤陣是行動組風頭無二的新星,那位先生相當看好他,有意將他培養成組織最鋒利的刀。
“不能叫你阿陣或者陣君了嗎?”
“不能。”
“可是。”北條夏樹抿了抿唇,垂眸笑了下,“這樣的話,很容易分不清你和貓。”
“哦。”黑澤瞥他一眼,“……沒有別人的時候可以叫。”
夏樹笑了下。
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就像太宰治按照‘書’中所寫的那樣,按部就班成為了PortMafia的首領。
黑澤陣,也按照他原有的命運軌跡,漸漸被琴酒取代。
北條夏樹討厭這種既定的命運感,也正是因為這個,他幾乎從不主動翻開‘書’。‘書’上寫的一定會成為現實,不管是誰,再怎麼勇敢地扛起反叛大旗,最後還是會向白紙黑字寫好的未來低頭。
如果黑澤同樣如此的話,夏樹感覺很難過,又微妙地鬆了口氣——這證明他的喜歡並不值得,而他也就能順理成章地說服自己,放下對虛擬人物的莫名執念,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最近是有些魔怔了。
北條夏樹思索許久,終於做了決定。
故意泄露信息,讓朗姆手下的情報員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微妙,再沿着他給的、影影綽綽的線索鏈,找到他和公安往來的證據……
騙黑澤一輩子不難,但他並不想要開在謊言上的花。
【系統消息:您的身份已暴露!】
【系統消息:警告![組織追兵]逐漸接近!距您僅5.8km!】
【系統消息:警告![Gin]逐漸接近!距您僅6km!】
……連繫統對黑澤的稱呼都變成了Gin。
北條夏樹再一次確認過痛覺調回了0%,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靜靜等待着結局到來。
緬因貓靠在他的大腿上昏昏欲睡,他順了順它柔滑光亮的皮毛,多少覺得有些捨不得。
可惜遊戲外沒有那麼稱心意的貓。
貓以後會去哪裏呢?
找不到主人,繼續囂張又孤獨地流浪嗎?
以這隻緬因貓的戰鬥力,估計會和黑澤陣打起來,他不一定會死。
但只要黑澤陣展露出殺死他的決心,夏樹就不會再打開這個遊戲了。
他在等大難臨頭,等對方出現,宣判他的感情無疾而終。
北條夏樹知道自己這樣有些虛偽。
明明是他準備殺死一份愛,卻逼黑澤陣做那個開槍的人,但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他又怎麼會死心呢?
連遊戲既定的命運軌跡都無法改變,又怎樣去擊碎命運般的、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牆呢?對一串冷冰冰的代碼程序付出真心,是不是有些過於可笑了?
早點放棄吧。
噠、噠。
樓道空空,皮鞋叩擊地面的聲響輕輕回蕩。
黑澤陣走路可以控制到毫無聲音,這是故意讓他聽。
十幾秒后,黑澤推開門。
他舉槍對準北條夏樹的眉心,槍管在白熾燈下閃着凜冽的冷光。
伯.萊塔M92F,琴酒的愛槍。
“你背叛了組織。”黑澤陣說,“還有什麼遺言嗎?”
緬因貓第一時間對着他擺出攻擊的姿態,喉嚨里溢出不滿的警告聲,卻又忌憚他的槍傷害到夏樹,不敢輕舉妄動。
“別怕。”夏樹安撫地摸了下貓咪的背,又抬頭看向琴酒,平靜地說,“沒有。”
“解釋?”
夏樹無所謂地聳聳肩,念出自己的角色設定:“也沒有要解釋的。我父母被組織害死,我恨組織,所以幫助公安。”
一時間,空氣變得無比安靜。
北條夏樹用目光描摹他深挺的輪廓,心想,時間過得真快啊。
一分鐘、兩分鐘……
黑澤保持着舉槍威脅的姿態,但夏樹等的那顆子彈,遲遲沒有來。
他彎起眼睛:“為什麼還不開槍?”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黑澤移開視線,語氣冰冷:“……讓你再多活一天,明天再殺你。”
北條夏樹:“……什麼?”
他把槍收起來:“收拾東西,跟我走。”
而北條夏樹還處於大腦宕機的狀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別發獃。”黑澤催促道,“快點。”
他的黑色風衣下擺,洇開了一片不甚明顯的顏色,似乎是血濺上去凝成的。
夏樹抬頭,看到一條方才沒注意的消息。
【系統消息:[Gin]擊殺[組織追兵]】
【系統消息:警告![Gin]逐漸接近,距您僅2km!】
夏樹回神,忽然意識到什麼:“……等、等一下,你不會是想帶我私奔吧?我們會被組織追殺的哦?”
黑澤陣動作一頓,兇狠道:“閉嘴,否則現在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