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吃完拉麵后,晚上拯救了橫濱的兄妹兩各自回房間睡覺了。
因為力量消耗過大的原因,千川結月掙扎着吹完頭髮後幾乎是倒頭就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的昏昏沉沉的思緒好像一直在緩緩下沉。
周圍都是濃厚到化不開的白霧,只有面前這幢疑似福利院的建築清晰可見。
千川結月感覺自己現在像是寄居在別人的身體裏,根據有些熟悉的手掌大小,她判斷這個人大概是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大概是在做夢,會是小時候的自己嗎?
“你不喜歡這個世界嗎?”
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在頭頂響起時千川結月才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可是因為身體沒有轉頭看,所以她也無法看到身邊的人是誰。不過千川結月心中已經有了模糊的猜想。
“不喜歡。”聲音嫩嫩的,是個女孩子。
“為什麼?”
“有討厭的怪物,他們也不喜歡我,所以我不喜歡這個世界。”
“果然還是小孩子啊。”男人笑着說,“也許你長大之後就會喜歡了呢?”
小女孩沒說話,繼續認真地看着手中的童話書。
兩人一起安靜的坐了一會兒,千川結月聽到那個男人繼續說:“不管在什麼世界,名字都是最短的咒。”
視野發生了變化,小女孩抬起了頭,千川結月看清了男人的模樣。穿着奇怪黑袍留着絡腮鬍子的西方老者,銀白的頭髮往後梳起,立體的面孔上有着歲月留下的深刻痕迹。
是她之前在記憶的碎片里見過的人。
“我的名字叫萬華鏡,很巧合的是,你的術式也叫萬華鏡,所以在這如絲線般的交錯的命運里,我看到了你。”
老者的話很深奧,年幼的女孩子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千川結月明白了。
萬華鏡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中氣十足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慈祥的笑意:“世界的命運都是不同的,但既然你這麼碰巧的也是萬華鏡,那麼就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吧。”
老者隨着他的話音一起消散在空氣里,獨自在長椅上的小女孩沒有對此表現驚慌。她又看了幾頁童話書後站身起來,然後慢慢朝建築內走去。
一名面容模糊的長袍打扮的女人看到她后,語氣無奈又嚴厲地說:“今天下午會有新的收養人過來,到時候你不要再說一些奇怪的話了。”
“看到怪物也不能說嗎?”
“世界上沒有怪物,那些都是小孩子的幻覺等你長大了就看不到了。”女人蹲下身來,仍舊是一張模糊的面孔,“你條件好,只要乖一點,能找到很喜歡你的爸爸媽媽的,知道嗎?”
小女孩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才說:“因為我能看到那些怪物,所以他們才不喜歡我嗎?”
女人似乎忍耐着什麼,然後加重了一點語氣:“世界上沒有怪物,知道嗎!”
談話不歡而散,小女孩獨自返回了房間。路過大廳里那面老舊的裝飾牆時,千川結月看到了身體的模樣。
小女孩黑色的頭髮有些乾枯,尖尖的下巴和沒有多少肉的臉頰將那雙銀色的眼睛襯托得格外的明亮有神。是她自己沒錯了。
眼前的畫面很快發生了變化,千川結月發現自己現在正在一間偏西式風格的辦公室里。兩個人沒有面孔的人和她相對而坐,從服飾上看兩人大約是一對夫妻,應該就是之前所說的收養人。
千川結月沉默着,小女孩也安靜地坐在沙發里沒有說話,但是她們都在看着那兩人身上盤踞的詛咒。小女孩順利地被收養人帶上豪華的轎車,離開這座福利院駛入茫茫大霧中。
白霧散去后,千川結月發現自己站在一座莊園前。那對夫妻正說說笑笑的牽着小女孩往裏走,從表面上來看,真的是一對很喜歡小孩子的恩愛夫妻了。
如果這幢莊園沒有籠罩在一片不詳的黑氣中的話。
越來越濃重的壓迫感讓小女孩在屋前的草坪停下了腳步,死活不願意再進一步。
進去的話,會死的。
千川結月在這一刻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想法。
一開始那夫妻兩還好聲哄了兩句,但很快就原形畢露。女人在掐小女孩,男人鐵鉗一樣的手不顧她的喊叫拖着她往裏走。終於,在進門前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驚動了什麼東西。
“怪物!都是怪物!”
她異常的反應嚇到了那做賊心虛的夫妻,屋中遊盪的咒靈也因為咒力的波動一齊轉向了這邊。
她為什麼會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她不想看到怪物,她不是怪孩子,她不要呆在這裏。
死亡、恐懼、不解、埋怨、委屈。
擁有咒力的女孩子在這一刻覺醒了自己的術式。
絢爛的彩色波紋蕩平了莊園,連接了水晶一般的天空,然後這裏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千川結月再次睜開眼時明媚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紗簾照亮了房間。她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坐了一會兒,然後掀開被子走到窗前。
“唰”的一下,窗帘被拉開,耀眼明亮的陽光落到她的身上。千川結月被陽光刺得眯了下眼睛,隨後緩緩睜開。
視野里蔚藍的大海泛着波光粼粼的光芒,有零星的船隻正緩緩離開港口,遠處熟悉的五棟黑色的大樓在陽光下折射出寶石一般光芒,雖然港口碼頭倉庫那邊突兀的缺少了一塊,但昨夜混亂不堪的橫濱在今天早晨基本恢復如常。
原來,她才是這個世界的意外來客啊。
那個被她當成遊戲場的世界才是真正屬於她的世界,她在那邊所看、所想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包括那些她沒有親眼經歷的人生,其實都是她一部分意識的投射嗎。
她愛吃糖,所以結月也喜歡甜食;她吃東西喜歡全都要,食量小的結月吃不完就去嚯嚯男朋友;她家的沙發上有虎鯨抱枕,結月也有心愛的鯨魚玩偶...
所以第二個周目時,夏油傑沒有對她的行為表現出一絲奇怪,所以她才會在記憶的碎片里看到上高專之前的夏油傑,那是她千千萬萬個未來中的一部分,只是被選擇的這一個,成為了現實。
...真是幸運啊。
千川結月伸出手,出現在掌心慢慢旋轉的這個小小的立方體也不是之前那種銀色或者泛起虹光的那樣,而是燦爛奪目如教堂里的玻璃花窗一般。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好像不分異能力和咒力,它們相互纏繞在一起,彷彿融為一體卻又涇渭分明。
千川結月看着亞空間那彷彿強迫症一般對稱的圖案,想起了遊戲登陸界面時看到蝴蝶。
萬華鏡...究竟是什麼人?
還有。
這個亞空間的顏色是不是太浮誇了?能變回去嗎?她更喜歡銀色透明的那種。
千川結月一時起了興趣,然後試着調整身體裏的力量。努力了很久之後,原本融為一體的力量又慢慢地變成了兩股并行的河流,再次創造出來的立方體也跟隨着選擇力量的不同變化了顏色,但是那種好像吃撐了一般的感覺也跟着回來了。
千川結月摸了摸明明空蕩蕩的卻覺得十分脹氣的肚子沉默了一會兒,浮誇就浮誇吧,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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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千川結月身上忽然出現了咒力還展開了領域,好奇心沒有得到解答的五條悟和夏油傑一大早就給她發了消息想約她出去見面。可能是猜到她昨天晚上消耗得有點大,他們各自發了一條消息后便一直安靜地等着她睡醒的回復。
洗漱完的千川結月看着手機上的消息時,有一些莫名的情緒在輕輕拉扯着心臟。
還能夠遇到他們真的太好了。
當千川結月換好衣服準備出門赴兩名最強的約時,在家休息的中原中也看着正在玄關換鞋的她忽然說了一句:“你要是想好了,可以帶去‘舊世界’看看。”
正抬腳勾住鞋跟的千川結月頓時就停在那裏不動了,她保持着姿勢扭過頭看着抱臂站在牆邊的人,思索了一下:“為什麼聽起來像在被家裏催婚的樣子?。”
中原中也聞言挑了下眉:“有嗎?”
千川結月沉默了一下,然後站直身子拿過自己的車鑰匙一臉嚴肅地點點頭:“有的,我走了。”
從地庫里出來的車輛順利地匯入街道,經過一晚上緊張的恢復工作,橫濱的大街上雖然看起來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生活,但千川結月不用打開藍鳥都知道網絡上肯定在熱議昨晚的事情。
昨天的事情波及的範圍太大了,異能特務科沒有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只得強硬地用異常天氣事件解釋着然後任由事情發酵等待熱度過去。
等千川結月停好車找到人時,夏油傑正微傾着身子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喂鴿子。
兩隻羽毛花白的鴿子大膽地停在青年的手腕上一點點地啄着他掌心裏的麵包屑,搭在肩頭的黑色長發被海風吹得有些許散亂,從千川結月此刻的角度看過去,青年臉上的神色溫和但是那優越流暢的臉部線條稜角分明又富有力量。
大抵就像他的性格,溫柔之下是難以撼動的堅持。一旦認定了什麼東西,也許終極一生都不會回頭。
千川結月的目光慢慢在夏油傑的臉上的巡移着,最終落到他的耳垂上。
夏油傑聽到動靜后抬起頭來,看着穿着一條墨綠色絲絨長裙的女孩子一點點走近他。
在這一刻,夏油傑感覺時間好像回到了13年前的那個夜晚,那個時候結月也是穿着一條這種顏色的裙子微笑着問他要不要給他當小白鼠。從那之後的很多年,橘子口味的糖果一直伴隨着他度過那些曾經讓他難以忍受的瞬間。
“悟呢?”千川結月沒在周圍看到五條悟於是有些奇怪地問,不是說都在這裏嗎。
“去買可麗餅了,好像說附近有家推車的可麗餅很好吃?”千川結月的到來嚇走了鴿子,夏油傑拍了拍本來就沒剩什麼東西的掌心,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濕紙巾慢慢擦拭着,聲音溫和地問她,“昨晚睡得好嗎?”
“睡得挺好的,還夢到一些了被自己忘記的事情。”千川結月順手理了一下裙擺,坐到他身邊說,“我是在咒術師的世界出生的,然後覺醒術式的時候大概因為力量的衝擊,掉到這裏來了。”
也就是那並不是什麼遊戲世界,而是真實存在的,將她誕生的世界。
千川結月簡單說了一句,然後在夏油傑還在消化這句話時,轉頭看他:“傑。”
“嗯?”夏油傑也轉過臉來和她對視着。
千川結月的目光落到他的耳釘上,有些遲疑地開口:“你...”
夏油傑被她的目光看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摸着耳垂笑起來:“沒有丟,只是收起來了。”
千川結月曾經送過一對耳釘給夏油傑,目的是為了代替她曾經的術式印記讓他不再感受那個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上次在九州那邊旅行時她才注意到他沒有戴,本來想問的,但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結月。”夏油傑放下手,狹長的眼睛安靜地注視着面前的女孩子,“你有沒有想過,你不在了之後再甜蜜的味道也會變成毒藥。比起這個,我可能更能忍受原來的味道。”
千川結月看着面前的人,想起自己當時以為是遊戲然後胡來的那些事心裏只覺得五味雜陳。
“對不起,我當時...”
“結月。”夏油傑打斷了千川結月的話,他伸出手撥開女孩子鬢邊被海風吹亂的碎發溫柔地將它理到耳後,“你不用道歉。”
千川結月看着夏油傑慢慢湊近自己,一股很淺淡的木質香隨着他的氣息一齊涌過來,搭在裙子上的手倏然收緊。
夏油傑停了下來。
他看着千川結月下意識退避的神色,停在了與她咫尺的距離。
這麼近的距離里,夏油傑可以清楚地看見女孩子那根根分明的長睫像尾羽般下垂輕輕顫抖着,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隱約傳來的體溫和香氣。他的手就撫在她的耳後,只要他想,或許就能夠吻上那抿起的唇瓣,然後肆意地掠奪她的氣息。
但是...現在還不可以啊。
夏油傑強行壓下眼底的情緒然後微笑着退開,彷彿剛剛那一瞬間的停滯只是為了理順她耳畔的頭髮。
“結月最開始的術式,就是空間類型的嗎?”
兩人又變回了並肩坐在長椅上的姿勢。
“嗯。”千川結月莫名鬆了口氣,悄悄鬆開抓緊裙擺的手,不着痕迹地用觸感綿密的布料帶走掌心的微濕,然後抬起手輕聲說,“這個可能是原本的樣子吧?我也不太確定,身體裏的異能力和咒力纏在一起了。”
女孩子白皙的掌心出現一個巴掌大小的方塊,顏色複雜又濃郁的立方體在陽光下放射出燦爛奪目的彩光,讓夏油傑第一眼就想起了曾經去西方出差時在教堂里看到的玻璃花窗——在很久以前,玻璃花窗一開始是配合著聖經里的故事,用來教化和感動信徒的。
“和結月很配呢。”
面前黑髮青年彎起狹長的眼睛,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含笑,但似乎還有一點...虔誠?
千川結月怔了一瞬,覺得自己腦子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為什麼啦?這個亞空間的顏色也太高調了吧,我是這麼高調的人嗎?”
“但是很漂亮也很燦爛,結月正是這樣的啊。”
“哇哦,傑你好肉麻啊,誇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看。”
五條悟拿着可麗餅出現時看到的就是千川結月和夏油傑挨着頭在看什麼的樣子。
兩支可麗餅擠進正在說話兩人中間打斷了他們,塞滿配料的那個對着千川結月,正常版的那個朝着夏油傑。
一隻手能握住兩支可麗餅,千川結月對五條悟的手掌寬度表示了佩服。
“你的亞空間怎麼變樣子了?”手上的兩支可麗餅分別被拿走後,五條悟在千川結月的另一邊坐下。六眼能夠很清楚地在亞空間的身上看到屬於千川結月的咒力,但同時還隱約有一股其他的力量。
公園裏的長椅都有足夠的長度,可是五條悟和夏油傑的體型實在是不小,被擠在中間的千川結月只能往後挪了一點靠到椅背上,才能夠自由地抬手而不用擔心在吃東西的時候碰到他們的手肘。
雖然她覺得他們也會注意到這一點小心地收斂動作,但是吃東西的時候還要注意這麼多也太不爽了。
“因為力量融合了。”為了拿可麗餅而被千川結月放開的亞空間靜靜地飄到五條悟面前,“我其實應該先是咒術師然後才是異能者。小時候是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覺醒術式的,然後可能是力量暴走了,就把我丟到這邊來了。”
“至於為什麼掉到這邊后多出了一份力量,又為什麼能以遊戲的方式回到之前的世界並且不斷重開。”咬着棉花糖的千川結月含含糊糊地說,“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遇到了一個奇怪的老爺爺。他說他叫萬華鏡,然後因為我術式的名稱也叫這個,所以很湊巧的在【命運】中看到了我,於是送了我一份禮物。”
聽完千川結月的話后,五條悟和夏油傑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像是早有過一些猜測。不過這個時候誰都沒有開口,三人之間一時只有甜膩的奶油氣息和慢條斯理的咀嚼聲。
過了一會兒,五條悟才用懶洋洋的語氣說:“那我們這位童話故事裏的主人公,你現在有什麼想說的嗎。”
咽下口中食物的千川結月仔細斟酌了一會兒,然後彎起眼睛笑着說:“很高興能夠遇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