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過來!
剛剛登上座艙,松田陣平就發現,這個炸|彈的結構並不複雜。
至少不是能讓他感受到威脅的程度。
他甚至還有閑心想,hagi,你看,他們四年前差點兒炸死你,如今氣勢洶洶捲土重來,水平卻好像下降了不少。
然而事情真的會如此簡單順利嗎?
突然降臨的第二場爆炸給了他答案。
被啟動的危險裝置水銀汞柱、懸停在半空中搖搖欲墜的座艙、只剩下五分鐘的死亡倒計時。
……最重要的是,在炸|彈顯示器上慢慢滾過的一句話。
“尊敬的警官先生,如四年前一樣,我們在不同的地方,分別安裝了兩枚炸|彈,而這次,在爆炸的前十秒,我將會暗示你,另一場更盛大的美麗煙火在哪裏。祝好運。”
還真是,處心積慮要讓他死在這裏啊。
“另一枚炸|彈,應該是在東京市的某個醫院裏。”
他和佐藤通着電話,簡單說明了自己的推斷,輕笑一聲,道“行了,等我知道是哪家醫院,就聯繫你。”
佐藤一愣,心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連忙問道“你怎麼告訴我?爆炸前十秒,你……”
“好了,我還有點私事,先掛了。”松田陣平沒給她再細問的機會。
話說到這裏,他什麼打算,其實都已經清楚,無需多言。
他靠在座艙內的椅背上,半仰起頭。
要是讓hagi看到,估計會被好好數落一通。
嗯……可能還會被狠狠地打一頓。
……
還剩五分鐘啊……
回過神來的時候,手上的電話已經撥了出去。
小小的手機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陣平?”
“……在做什麼?”
她笑了笑,聲音很輕“有個任務,算是在監視某人吧。怎麼了?突然打電話,是有什麼事要說嗎?”
“沒事。”他頓了頓,道“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想再抱抱她。
他點了根煙,臉上反倒溢出些笑意。
“你忙嗎?不方便的話,就等有空再說。”
“我倒是不忙,而且陣平的話,優先級當然是第一位,什麼事都可以往後靠啦。”藤原寺初九站在遊樂園門口,看着懸停在半空中的摩天輪座艙,聲音輕柔,眼裏卻像是含了一團火“不過,陣平心裏,我肯定不是第一位吧?”
還剩四分鐘。
松田陣平“為什麼這麼說?”
她倏然動了起來,像一道無聲無息的影子,融入人群,穿過人海,徑直奔向摩天輪,聲音卻很平穩,像是散步途中的閑聊,聽不出一絲不對“勇氣、責任、信念……對於陣平而言,重要的東西太多啦。”
“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松田陣平聲音平靜“我對你來說,也不會時時刻刻擺在第一位吧?”
初九沒再說話。
松田陣平“沒有誰是少不了誰的。”
還剩三分鐘。
“做鬼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松田陣平好像很放鬆,放鬆得就像正在摩天輪上、和炸|彈共處一室的不是他一樣“和我說說吧,初九。”
藤原寺初九終於撥開人群“大概九年前,我睜開眼睛。”
“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朋友。墓園很大,每一塊石碑下都埋藏着一位英靈,埋藏着所有我以為會和我相攜走過一生的戰友,但鬼的一生那麼長那麼長,他們卻在還沒開始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很茫然,因為我找不到一個可以停下來的理由,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
為什麼她要停留此世,無法離去呢?只是為了香奈惠姐姐的那一句囑託嗎?藤原寺初九很長一段時間都找不到答案。
“沒有誰是少不了誰的,松田陣平,沒人比我更懂這個道理了。”
孤身一人的日子那麼難捱,她也還是挺過來了,不僅如此,還建立了嶄新的、美好的羈絆。
“可是,那太痛苦了。”
還剩兩分鐘。
人群中突然出現小小的騷亂,戴着針織帽的男人健步如飛,將一個穿着遊樂園工作服的瘦弱男人制住,他嘴裏叫囂着、怒罵著、詛咒着,周圍行人竊竊私語,藤原寺初九卻只聽到“嘀——”的一聲,彷彿什麼東西被突然啟動。
那聲音既是從地上男人的手中傳來,也是從電話那頭傳來。
初九“……”
諸星大!我還能指望你點什麼?!
松田陣平看着突然顯示屏一黑,隨後進入十秒倒計時的炸|彈,心裏暗罵一聲,手上卻動作很快地退出電話界面,開始編輯短訊。
只剩九秒。
藤原寺初九衝出來,變戲法似的從腰間掏出一個攀岩鉤爪,佐藤眼睜睜看着這名突然衝出的女子向上一甩鉤爪,它便無視了所有物理定律,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一般,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直衝雲霄,準確無比地掛在了摩天輪主軸的頂端。
“……”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儘管十分震驚,但佐藤還是迅速上前,試圖阻止這名女子——兩分鐘,摩天輪一百多米,這是絕對不可能完成的事,更何況,攀爬過程中,如果造成摩天輪震動,哪怕再細微,對松田陣平而言,也絕對是一場災難。
然而,還沒等她靠近,就見這名女子一拉繩索,整個人像是踩在了彈簧上,“咻——”地一下,便飛了出去。
佐藤“……???”
什麼……情況?
只剩七秒。
佐藤看向那位不知名的女子。
與其說她在攀爬,不如說在飛——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扯着她往上帶,加上她身形靈巧,看起來,就像是種花家傳說中的輕功一般,有如飛燕,一踩一跳間,便是十幾二十米高。
只剩五秒。
鉤爪沒什麼特別的,特別的是繩索。
那是揪掉了小葉子的血藤。
她甩出鉤爪的時候,手掌為血藤了着力點,它便順勢而上,勾住頂端,隨後,又拉着初九飛快地朝上“飛”去。
而這份拉力對於初九來說,更使她如虎添翼。
只剩三秒。
松田陣平將短訊編輯好,按下發送,長舒了一口氣。他看着手機上顯示還在通話中的界面,聲音很低“抱歉。”
“今年的除夕,不能一起過了。”
電話那頭無人應答,只余呼嘯的風聲。
松田陣平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有些竊喜,又有些遺憾。
竊喜於不必和她親口告別,又遺憾於不能再聽聽她的聲音。
如果能活下來就好了。
他掛斷電話。
然而,心心念念的聲音卻從一旁傳來。
“你說不過就不過嗎?”女人扒在座艙外,高高的馬尾在空中飛揚,紅瞳明亮,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給我出來!”
她抬手握拳,狠狠砸向艙門手柄。
“陣平——!”
只剩一秒。
艙門在她手下像是一張脆弱的紙片,被瞬間剝離,她迎着天光,笑容燦爛,沖他伸出手“過來!”
他的手早已撐在一旁,隨着話音落下,沒有絲毫猶豫,驀地用力,整個人沖她撲去。
初九向後一倒。
“砰!!!”
他們擁抱着下墜,座艙在松田陣平身後,炸開一朵燦爛又盛大的煙花。
紅色的藤蔓攀附在他背上,擋去灼熱的餘波。
鉤爪着力,藤蔓綳直,兩人的下落在離地面只有兩三米的高度猛然停止,藤原寺初九被勒得差點兒一瞬間斷了氣。
巨大的衝擊力甚至讓他們在下落停止后重重彈了一下。
藤原寺初九“解開”繩索。
兩人落在地上。
抱着一個大男人從百來米的高空落下,又沒有足夠的防護措施,隨便換成另外一個什麼人,都可以橫死當場。
饒是她,也一時間感覺不到腰部以下的神經,整個人踉蹌一下,倒在松田陣平臂彎里。
松田陣平自己也好過不了多少,藤蔓擋去了火焰,保護他的後背不被燒傷,也減緩了一些爆炸帶來的衝擊,但他現下每呼吸一次,都依舊能感覺到胸腔里傳來尖銳的疼痛。
但他還是盡量扶着她,聲音平穩“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藤原寺初九重重喘了幾口氣,直起身子,蹬了蹬胳膊腿兒“我的恢復能力,你是知道的。”
她轉而扶住松田陣平“有事的是你才對。”
“等你好了……”她露出兇狠的神色“我一定好好教訓你一頓!”
松田陣平心虛地看向別處。
“松田警官!你沒事吧?”
佐藤跑上前來。
“沒事。”松田陣平搖搖頭,問道“醫院的那枚炸|彈怎麼樣了?”
佐藤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已經派人過去了,另外,炸|彈犯也已經抓到了。”
“抓到了?”
松田陣平神色意外。
扶着他的藤原寺初九幽幽抬眸,心裏冷笑一聲。
如果一番折騰下來,諸星大連個炸|彈犯都抓不住,那她回去就要給他穿小鞋,讓琴酒好好審查一下,這個水平到底是怎麼獲得的酒名。
佐藤向身後指了指,眉眼彎彎“嗯,是一位身手不錯的熱心市民。”
熱心市民諸星大正被一群警官團團圍住,面無表情地接受着警方表彰。
藤原寺初九依稀能從他眼裏看出幾分無奈與痛苦交纏,近乎扭曲的神色。
估計他怎麼都想不到,作為某犯罪組織現任核心骨幹,有朝一日,他能收到日本警方熱心市民的表揚,對方甚至還想給他發個錦旗。
這真是……他來日本這麼久,最高調的一次。
佐藤的目光轉而落在了初九身上。
不論是她無視牛頓定律的攀岩工具,還是震驚四座的“跑酷”技巧,又或者是將松田陣平從座艙裏帶出、從一百多米高空安全下墜的身手……都太令人驚嘆了。
平心而論,這真的是人類能打出的操作嗎?
佐藤不明白,佐藤很迷茫。
她斟酌着問道“對了,你是松田警官的……?”
肯定是有什麼關係,才會在那樣危急的情況下挺身而出的吧?
藤原寺初九“朋友。”
松田陣平“朋友。”
兩人異口同聲,默契滿分。
說完,還相視一笑。
佐藤“……”
這可不像是普通朋友的樣子啊。
她露出無奈的眼神。
不過,同事的情感問題,就不在她管轄範圍內了。
她為對面兩人打上“朋友”的標籤。
緊接着,她沖女人伸出手“私人問題拋開不談,我是佐藤美和子,非常感謝您在這次爆炸案中幫助警方,救下了一位警官,如果可以的話,稍後搜查一課目暮警官想對您授予表彰。”
她頓了頓,補充道“和那位先生一起。”
她指向諸星大。
藤原寺初九“……”
這還真是……一次難忘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