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我們算是志同道合了。”
午後的陽光伴着煦風透過樹葉留下點點光斑，一隻松鼠在樹榦上無聊地掃着尾巴，似乎要將光掃進自己的小樹窩。樹枝下的小黃花肆無忌憚地吮吸着大自然的饋贈。有隻螞蚱抓在花莖上，“啪嘰”一聲跳走了。
一個比它大太多的身影如天塌下來一般，壓在了螞蚱旁邊，可憐的小黃花被壓在了這個骯髒的軀體下。
“嗯……”這個喪屍翻了個身，繼續有一陣沒一陣地打着呼嚕。
因為有靈喪屍們是夜間出沒，白天就是他們的休息時間，就跟貓頭鷹一樣。喪屍們躺在一個巨大且茂密的灌木叢里，從遠處看，就像一大堆枯葉子灑落在灌木叢里。
他們長得再恐怖，可是靈魂還是地球人，就像在神域一樣是需要休息的。這也是他們和常人印象中的喪屍比較不同的地方。
但並不是所有喪屍都在休息。
苗成岷倚靠在一棵樹榦上，仔仔細細地將自己那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襯衫扣子一個個扣好，確認每一個都扣上以後，苗成岷雙手環抱着膝蓋，用自己的大白眼睛望着晴朗的天空。
“怎麼，在想什麼呢，成岷？”
苗成岷轉頭，屠皎旻並沒有睡，走到他身邊坐下。
“是在想混沌結晶的事嗎？”
苗成岷笑笑，搖了搖頭：“我現在並不擔心混沌結晶現在的安危，現在我擔心的是，為什麼這麼久了，攽薩還沒有出現？”
“難道你還希望他出現嗎？”屠皎旻問。
“敵在暗，我在明。”
苗成岷低下頭，盯着草地上的甲殼蟲出神。
屠皎旻聽了，伸出骨頭外露的手，在苗成岷的肩上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你的想法，攽薩不久之前在地球奪走了生命結晶，他大概率還在這裏，所以你擔心他隨時都會出現，對吧？”
苗成岷嘆了口氣：“我說句實話，就憑我們，再多的喪屍加入進來也沒用，我們最多只是他的絆腳石。昨天通話時，界王告訴我，我們必須有人自告奮勇去吸收混沌結晶的能量。”
“吸收混沌結晶的力量？”屠皎旻有些驚訝，臉上唬得改了樣子，兩頰的肌肉都鬆鬆地下垂，一張嘴差不多看着好像是一個小圓孔，“這……怎麼可能，這是要命的事情，誰敢肯定自己能將吸收的能量控制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
“是啊，這還只是第一步。”
苗成岷看向屠皎旻：“我們必須踏入人類世界，現在的只是暫時的，不可能一直延續下去。”
“這裏本來就是人類的世界，如果攽薩要進攻這裏，人類必然遭殃。我的意思是，我們守護混沌結晶，其實也就是在守護人類。”
兩喪屍四目對視着，誰都看不清各自眼中的幽火。
“可你也承認人類不可能接納我們的，所以，那你是覺得，這是在浪費感情，還是什麼？”
屠皎旻站得累了，也坐下來，靠着苗成岷。
“為什麼會是浪費感情呢？我們也曾是人類啊，咱不過是換了個樣子，別忘了我們生前是什麼。這裏是我們的母親，無論如何，我都會不惜一切守護這裏的。”
苗成岷土黃色的臉頰，似乎無時無刻散發著一種特有的魅力，尤其是他的這句話，讓屠皎旻心中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感動與安全感。
無所謂你們怎麼看我，我反正會不計代價地守護你們，可沒有人願意做這種呆瓜英雄。
不過，苗成岷現在還真不是人。
屠皎旻看着苗成岷的側臉，眼中多了幾分崇拜與敬仰。
“你有想過犧牲嗎？”苗成岷望着天空，問屠皎旻。
屠皎旻點點頭：“如果是為了活着而苟活，我更願意為拯救這個宇宙而犧牲。既然選擇了當戰士，犧牲就是我們必然的歸宿了。”
苗成岷原本微蹙的眉頭緩緩地鬆開了，嘴角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用手臂勾在屠皎旻的肩上，說：“好兄弟，我們算是志同道合了。”
“當然。”屠皎旻哈哈大笑起來，苗成岷趕緊跟他比了個“噓”的手勢，怕影響到其他喪屍休息。屠皎旻也是秒懂，一隻手飛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兩隻眼睛彎成了一條如彩虹般的弧線。
“哦對，皎岷，委託你一件事……”
倆喪屍也是越聊越嗨，差不多忘了是不是早就該睡覺這件事。
只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倆並不是屍群唯一醒着的。
樹後面不遠處的空地上，維利葉兩眼圓睜着看着天上飄着的雲朵，似乎她在想着什麼，其實她已經豎著耳朵在這裏聽了很久了。
“吸收混沌結晶……”
維利葉瞟了一眼屠皎旻和苗成岷的背影，動了下身子，背對着他們。
她其實很不適應這個世界，或者說，她覺得這裏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世界。
一切，都太陌生了。
維利葉在地球上的一生，只告訴了維利葉一件事：太多苦痛在折磨，太多不幸在上演。
她不知道村裡人後來都生活的怎麼樣，但是，父親被抓走的背影，母親臨死前的哀嘆，那畫面無時無刻縈繞着她，宛如一個冤魂在吟唱輓歌，低吼道：
這個世界不應該存在。
這是一個苦難的世間。
我的維利葉，請超度這些無辜的生靈吧……
維利葉無色的瞳孔在不斷縮小。
“不行，我不可以……”
維利葉不安地用手在地上畫著什麼，似乎在回憶曾經的的母語。
她也曾經是全村人的希望啊。
維利葉再怎麼說也是界王選中的靈魂。
但是，神也有犯錯的時候，哪怕是神域最高主宰索格菲爾也不例外。
沒錯，他召喚錯靈魂了。
維利葉是做過正義的事，可是她對這個世界已經是徹底陌生了。維利葉根本沒有對這個世界的熱愛，她對這個世界的印象，只有傷病、災痛、火光、離別。
界王也許不知道，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在神域的三百多天裏——也就是人間的三百多年，能改變一個地球靈魂多少。也許其他星球的靈魂不會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地球的生命畢竟是短暫且脆弱的。
維利葉只不過是一個女孩罷了，她所經歷過的一切，都深深改變了她對這個星球的世界觀。
維利葉的心裏，正在經歷如分娩一般的痛苦與掙扎。
“嗯……好，就這麼定了。”
“嗯？”
這句話聲音挺大的，感覺像說話的喪屍如釋重負一般，一下子引起了維利葉，她將身子轉了過來，看見苗成岷站了起來，與屠皎旻道了好夢就轉身走了。
屠皎旻的臂彎里好像揣着什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維利葉看着他走開去消失，立即將眼光看向遠去的苗成岷，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動向，直到苗成岷走到熟睡的屍群中躺下，維利葉蹲起來，壓低了身子，努力扼制着自己的腳步聲，避開無數的矮木叢，徐徐向旁邊的屍群挪去。
她是單獨找了個地方自己睡的。
鼾聲與熟睡時喪屍獨有的輕輕的嘶吼聲在整個草地里此起彼伏，維利葉萬般小心地走在屍群中，險些踩到一個喪屍的頭，這看着就幾步路的距離，走起來就好像在氣球旁邊玩針，一不留神就會因為一個失誤而全盤崩潰。
“終於……”
維利葉兩腿與肩對齊着站在那邊——她身下有一塊大石頭，站不上去。
苗成岷側着睡，頭朝着另一邊，但一點聲音也沒有，讓維利葉感覺他隨時都會轉過來。
維利葉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決定了。她開始默念咒語，一股怨意從心頭升起，煙熏着維利葉的頭腦。眼中一種熾熱如火龍呼之欲出，接着，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一般的世界，而是一個類似於紅外偵測般的色繫世界。
她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找出混沌結晶，將它拿到手。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要來保護這個與她已經無關的世界。
與其守護這份苦難，不如將其徹底毀掉！
可是，野心勃勃的維利葉並沒有在苗成岷身上看到什麼異常的能量波動。
“怎麼會？”維利葉很疑惑，往後退了一步。
結果，“咔嚓”一聲，一根小木枝被踩斷了。
維利葉瞬間感覺如履薄冰，跳動的心臟想被巨大的東西壓着一樣，慌張地四處張望，嘴唇顫抖着，轉身就想逃。
“維利葉？”
“啊！啊……怎麼了？”維利葉立刻僵住了，不敢回頭。
“你怎麼到這來了？你不是一個人在那邊嗎？”苗成岷站起來走到維利葉旁邊。
“哈，沒，沒什麼，我就是，睡不着，有點不適應，你懂得。”維利葉故作鎮定地瞥了苗成岷一眼，臉上沒有露出任何錶情，“一下子讓我接受這裏，有點不現實，對吧？”
“你是，很早以前就在這顆星球上的，是嗎？”苗成岷好奇地問。
“嗯，是……我回去睡了。”維利葉作了個揖，快步走開了。
苗成岷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心裏多少起了一點疑心。
“還好我還醒着。”苗成岷摸了摸口袋，“哎，結晶呢？！”
“哦對，在皎旻那邊……”
苗成岷自己嚇自己一跳，心裏自嘲了一下，聳了聳肩，又躺在地上，沉沉睡了過去。
苗成岷之所以將混沌結晶交給屠皎旻，是為了保護混沌結晶。所有喪屍都知道混沌結晶在自己手上，如果真有誰想搶，自己能不能保住還先不說，可能自己的命也是和混沌結晶掛鈎了。
另一邊
屠皎旻抱着混沌結晶，走到一個沒有喪屍睡覺的地方。
“還好。”
可是混沌結晶實在太沉了，再加上屠皎旻本身也困，走起路來就像頭上懸着一個幾公斤重的鐵塊，晃來晃去。
屠皎旻的眼皮都快合上了。
“我去……”
屠皎旻抱怨了一下，隨手將包着混沌結晶的布扔進了旁邊的灌木叢里，“噗通”倒在地上，很快便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