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難得連日的好天氣，新年剛過，節日的餘味尚存，街上來往的人流比平日更是多些。望月樓里人聲鼎沸，難得相聚自然是要痛飲一場才算。
楚連城給樓里的夥計們漲了不少月錢，本來還放了一陣休假，誰知道第二天夥計們又都商量好一大早就跑樓里來了，說是在家閑不住不如過來大家一起更熱鬧。
掌柜最後一個進來，望着楚連城道：“東家，大伙兒都到齊了咱閑着也是閑着不如今兒就開門營業了吧，有一桌算一桌，咱也不嫌少樂個清閑。”
楚連城有些失笑，放你們在家裏清閑你們不樂意，跑我這裏來圖清閑。
她知道年前鳳京城裏新開了一家酒樓，離她這望月樓不算太遠，開業那日聲勢不可謂不浩大。甚至請了不少城裏有名的美人輪番在樓里獻歌獻舞，吸引了不少顧客。
掌柜一開始沒什麼反應，後來人家越來越紅火終於是坐不住了說什麼也不肯歇業，勢要穩坐鳳京城第一酒樓的位子。
第一第二第三的，楚連城倒是無所謂，不過到底也沒說什麼，有一班比自己還操心的夥計她難道還能有什麼意見。
擺擺手隨了她們。心裏多少有點明白，她們大抵還是覺得大過年的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麼大又這麼空空蕩蕩的望月樓里，似乎顯得太過凄涼，雖然她自己不覺得。
自從開了這家望月樓，望月樓便是她的家，這也是為什麼即便如今她也算是家財殷實，有些房契地契在手裏，可她始終也沒有給自己另置宅院。
以前也有很多人勸過她說生意越做越大將來總要有個拿得出手的宅邸招待客人夥伴，互相拜訪聯絡感情。
楚連城一挑眉淡淡道：“那就不做那麼大。”將人噎了回去。
對楚連城來說，孤單凄涼什麼的她真的不覺得，相反因為一年到頭樓里的生意都很好，每天總有些人需要她親自接待應酬，偶爾關門閉客一兩天才讓她覺得終於能清凈一會兒了。
她最愛的一向是坐在頂層的窗邊，俯瞰着鳳京的車水馬龍，溫一壺她私藏的屠蘇酒，紛紛擾擾都被幾縷清風拂走，安安靜靜甚是怡人。
門被推開的時候楚連城正朝爐中添火，聽見聲響才抬頭就看見白澤跟鳳天寧進來，還沒開口又瞧見最後面那道身影微微愣了一下才笑道：“挺早啊，我還以為你們要等到天黑才到呢。”
鳳天寧嘿嘿兩聲回道：“沒辦法，比不了你們，我是有家室的人出來總要跟我家王君交代一聲。”
好傢夥，一句話把剩的仨都帶進去了。
白澤無奈懶得理她只對着楚連城道：“有點事耽擱了，我還以為她們會先到，沒成想都在門口撞見了。”
楚連城點點頭又看向謝殊：“那阿殊呢，也是門口撞見的？”
因為連城山莊的事，之前一段時間鳳天寧也告知了謝殊，一來二去謝殊和楚連城之間倒也熟絡了不少。
只是這樣私人的聚會，謝殊還是第一次加入。楚連城起初難免有些驚訝，這跟以前的會面都不一樣，她明白，謝殊也明白。
她倒是不介意，謝殊其人，聽傳言都說她性情乖張，難以相與。接觸下來發現，她與自己反倒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她們幾人中，白澤為人溫潤風雅，處處周到，堪稱鳳京世家女子中的典範。
鳳天寧驕傲紈絝，自以為是，但她做事看着全憑心情其實卻張弛有度。什麼時候進一步什麼時候退一寸都拿捏得正好。
而謝殊行事突出一個直接，她要的是立刻馬上，是結果。我不管你是誰也不在乎你怎麼看我，官場彎彎繞繞，她能繞但是沒必要。
至於性格乖張，不好相與，在楚連城看來比起官場魚龍混雜疲於應付，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能讓自己清凈些法子，多少人想獨善其身而不能。
聽見楚連城的話，謝殊點點頭：“年前你給我的酒已經喝光了，我一個沒有家室的孤家寡人窩在府里着實無趣，還不如到你這裏討杯酒喝。”
說話間幾人已經圍着桌邊坐下，溫好的酒香在鼻尖四溢。
一杯酒喝下去整個人都開始暖烘烘，鳳天寧咂咂嘴：“可惜，這麼好的酒盛煊那丫頭沒這個福氣品嘗了。”
白澤道：“從前倒是沒想到，阿煊年紀最小卻是我們中間最早有小孩的，如今倒也成熟穩重了不少。”
“所以啊，你們也加加油，趕緊成親，禮金本王雙倍送。”鳳天寧一挑眉滿臉過來人的模樣笑道。
“阿寧這話說得不錯，我是個真正的孤家寡人，你們兩個卻不是。”楚連城說著目光看向白澤跟謝殊。
謝殊看一眼白澤，喝了口酒又看向鳳天寧：“我倒是願意的很，只要你姐答應，我馬上就可以準備。”
“那你跟我姐說啊，跟我說有什麼用。”鳳天寧眨眨眼笑得不懷好意。
“還是說你謝大人不敢找我姐賜婚，又或者我哥根本不樂意？”
兩人插科打諢氣氛熱鬧的剛好，白澤看着她們微微跟着笑起來。再抬頭只見三人都明晃晃的看着她。
白澤知道她們下一個要調侃的肯定是自己了，不慌不忙咳嗽一聲裝作不懂。
“看我做什麼，幾個大女人喝酒聊點什麼不好，非學那些小男子聊這些八卦碎事像什麼樣子。”
“你少來。”鳳天寧看着她道：“是個女人，就麻煩你有點女人樣，別磨磨蹭蹭的。”
楚連城一本正經跟着附和：“阿澤，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謝殊頓了頓：“都不喜歡就趁早說清楚，別誤了人男兒家。”
白澤無奈放下酒杯瞥一眼楚連城：“她們兩個擠兌我就算了，你又跟着湊什麼熱鬧。”
“算不上湊熱鬧，實在你白大小姐少有兒女情長的時候，我也的確好奇，不止我，怕是整個鳳京城都在等着看，什麼樣的男子能收了你。”
白澤搖頭嘆息：“無聊！”
三人以為她不會再接話了可是又突然聽見她開口道：“元宵節那日，昭兒差人送點心到白府。”
“年年都是湯圓，我知道。不過今年的湯圓倒是咬得動了，而且竟然味道還不錯，他肯定花了很多心思。”
白澤說著帶了些笑意：“往年時候他送的點心總恨不得能把我牙都給硌一塊下去，偏生他還鬧着要當他的面吃下去，不吃不肯走。”
“他那時候一鬧起來，我要想很多法子哄他，還得送點心買禮物直到他滿意才肯罷休。”
“實在頭疼的很，我一度覺得他是不是故意做那麼難吃就是為了折騰我一番。”
頓了頓她好像是從回憶里出來又才接著說：“如今倒是不用頭疼他鬧人了，東西一件不少送到我面前來但是見肯定是不見的。”
“嘖嘖……果然還是蠢了點。”鳳天寧搖了搖頭。
“他不見你，要麼不敢要麼沒想好怎麼見你。但是追人這個事情，不見面，不在喜歡的人眼前晃，有話不告訴對方，別說送點心了，就是送座金山他也追不着啊。”
“遠的不說，你們就看謝殊那廝。我哥真是甚少出晴嵐殿。她一個外臣，按道理想見我哥哥，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但是結果呢，還不是三番五次剛好就給她撞見了。”
謝殊毫不猶豫點點頭舉杯向鳳天寧：“還要多謝王爺成全。”
謝殊這話藉著酒意帶了三分玩笑，但也是真心。
她深知從第一次見面到後面的兜兜轉轉，她和鳳天嵐能有今天，鳳天寧可謂功不可沒。
楚連城看着碰杯的兩個人嘆道：“鳳家那小公子要是聽見你這麼說他估計又要追着你邊哭邊打了。”
她跟鳳昭不算熟，印象里這小公子倒是活潑得緊，天真爛漫就是有些愛哭，鳳天寧幾句話就能惹急他，然後眼淚啪嗒掉，追着鳳天寧要打要罵的，結果幾口好吃的又被哄好了。
小孩子總是心思單純，討人歡喜，所以就算鳳天寧不說，楚連城每每也會叫人包上幾樣好吃的點心給他帶走。
鳳天寧放下酒杯慢慢道：“給他哭給他打。”
“他出身高門，還是家裏唯一的嫡出。自小在宮裏橫行，肅王兩妻夫寵着，皇姐皇兄包括我，大家都寵着，他想要的東西向來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養出了他這副蠻橫嬌氣的模樣，誰也管不住，一點事情就又哭又鬧，後來遇見阿澤才收斂了一點。”
聽她講着這些，白澤也想起許多從前的事情。
她緩緩說道：“昭兒看着膽大包天，其實膽子很小。”
鳳天寧點頭：“他就是一朵剛發芽的小花，沒有見過一丁點的風吹雨打，哪怕是再小的雨點他都不想沾一滴，他知道一定會有人幫他擋住。”
“可總有些事情是別人幫不了的！”
鳳天寧一度很矛盾，她一度問自己繁花宴那晚，她對鳳昭說的那些話是不是錯了。明知道他沒有那麼堅強，經不起什麼挫折，她就不該鼓勵他去說出自己的心意。可另一方面她又很怕鳳昭再像上一世一樣，一個人偷摸在不見人的角落遠遠觀望，蹉跎餘生，她不知道哪個對他來說更絕望。
她希望他成長也希望他快樂，可化繭成蝶本來就是一個需要痛苦掙扎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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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