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要去找你了
顧仁舟從裏面下車,走到她面前。
葉淼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仰頭看着他。
“你跟蹤我。”
男人逆光而站,從這個角度來看,他眼底的那一抹猩紅更為陰鬱。
顧仁舟撓頭,一臉不耐煩。
“沒有,我只是順路。”
這是他獨有的動作,每一次葉淼誤會他了,他總是會露出這樣一副表情,做出這樣的動作。
他很煩躁,應該是反感她誤會了他。
但是葉淼仍舊有些不相信。
“順路?你這也真是湊巧,停在我家門口?”
顧仁舟指着她背後的建築。
“沒有,我只是在等紅燈……你看,前面就是紅燈,等我過了這個紅燈,就是我的單身公寓了。”
葉淼扭頭,看到了那一棟高大的建築。
“……”
確實,是單身公寓。
她扭頭。
“那個男孩,你今晚嚇住他了。”
顧仁舟抱着手臂“嗤”了一聲。
“不過是個開車的,有什麼可在意的?淼,要是我真看不慣他,現在他就應該活不成了。”
葉淼略微頷首,不答。
果然,五年了,這一點他沒有改變。
出口就能把對方貶低到了泥沼里,這樣一幅與生俱來的大少爺的傲氣,也只有如他這種一度活在優渥的環境之中,有着極度傲人的天賦,不管處在什麼領域都能夠做到極度的完美,成為那個佼佼者的存在,從來都未曾嘗試過失敗的感覺的男人,才會擁有。
面對對方的沉默,顧仁舟顯然有些意識到了自己話中的不妥。
他一慫肩,氣場頓時軟了下來。
“我其實,一直有話想要對你說。”
葉淼長出一口氣。
“什麼話?”
他耷拉着腦袋。
“淼,對不起。”
葉淼點頭。
“嗯,還有什麼想說的么?”
顧仁舟低聲道:
“對,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
葉淼面色平靜。
“這句話,你說了很多遍了。”
他猛然抬頭,一幅知錯的樣子哀求道:
“可是我,可是我現在,真的知道我錯了。”
葉淼食指勾起,輕叩身邊的車蓋,一字一頓。
“知道你錯了?很好,顧仁舟大少爺。既然知道你錯了,那還勞煩你高抬貴手放過我,不要再涉入我的生活,可以嗎?我真的已經受夠了過去你毫無節制的索取,這真的讓我很反感。若是你真的知道錯了,那還請你現在老老實實地消失在我的面前,然後,永遠不要出現,讓我安安靜靜的過完我的餘生,可以么?”
幾句話,震得顧仁舟耷拉着腦袋,在也不敢多言一句。
真的很難想像,在外界傳言之中,性格暴戾陰鬱,極度狠辣的梟爺,竟然會有這樣一幅乖順的模樣。
還是在一個看起來安靜柔軟毫無攻擊性的外表之下。
有風吹過,吹散了葉淼額前碎發。
夜色的霓虹燈倒影在她的眼底,昏黃的燈光灑落,為她披上一層薄薄的紗。
路邊的車輛一閃而過,留下的點點餘暉也都映在她的烏黑眼底。
此時的她,就像是從光暈里走出來的神明一般,帶着無盡的救贖,將顧仁舟從過往的泥沼里給拯救出來。
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美好,美好的顧仁舟竟然不忍多看一眼。
終於,他的目光又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這才依依不捨道:
“你,保重。要好好的。”
葉淼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的微笑。
“不遇見你,我就很命大了。”
眼見得兩人之間即將再次無話,顧仁舟趕忙道:“這麼晚了,你先回去吧。”
“你呢?”
“我看着你回去。”
葉淼轉身,走向對面小區。
他做好的決定一向不會被任何人左右,葉淼知道,也不和他糾纏那麼多。
就在她走到了小區門口,顧仁舟突然叫住她,看到她轉身,輕聲道:
“晚安。”
葉淼只是沖他笑了笑,而後轉身走向小區內。
“施主,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沒事兒,我只是想寶寶了,我來看看寶寶。”
“寶寶,上一次你說你想吃冰糖葫蘆,爸爸不知道你究竟想吃哪個口味,就索性把所有口味都給你買來了。爸爸看同齡小朋友還喜吃棉花糖,也就順手給你買來了一份。”
“寶寶近來可是聽話了?有沒有跟着大師認真學習呀?”
“顧斂淼小朋友最近很聽話,書讀的不錯,是神面前為數不多的幾個很空靈,很聰明的小孩子,很多知識稍微點播一下就能領悟,神明很喜歡他。”
嗯,對,聰明空靈,像他媽媽。
“施主今天這樣晚卻仍舊過來,只怕是有什麼急事?”
顧仁州張了張嘴嗓子乾澀。
他沉默了片刻,這才勉強沙啞着聲音,輕聲道:
“寶寶,媽媽回來了,你不要去找媽媽,媽媽她身體不好,經受不住的。”
顧仁州蹲在小貓骨灰盒面前,笑的勉強。
“孩子在問為何不能去看望母親?他想問問母親當年為何不要自己。若是母親要自己,現在他已然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也不至於成為一個孤魂野鬼流蕩人間。”
“都是爸爸的錯,爸爸不好,因為爸爸,寶寶才沒有了。寶寶不可以去找媽媽,她身體很不好,經受不住寶寶的寒氣。媽媽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因為爸爸寶寶才不能成為人。如果寶寶心裏有怨氣,就直接衝著爸爸來就好了。”
顧仁州的笑容更是勉強,臉色蒼白如紙。
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口。
他斟酌了片刻,這才繼續解釋道:
“媽媽身體不好,所以沒有辦法來看寶寶。等媽媽身體好些了,再過來看寶寶好不好?”
如果簡單概括來講,也確實是她被他徹底傷住了,死了心。
還有三天。
還有三天,這孩子就該六歲了。
六歲啊,上小學的年紀。
顧仁州看着那個骨灰盒,笑容僵硬,心裏直發酸。
他突然想起來了就在前幾天,自己收到的一條小學校長有關入學意向的短訊。
這孩子死後,他一直沒有轉手去賣那個學區房,以至於他仍舊保存有六年前登記的那個名額。
只可惜啊……
他看着那個孩子心裏直泛疼。
她說的很對,他這樣的人。
活着就是造孽,會有報應的。
他這一輩子活該孤獨終老,這都是報應。
老天有眼,不會讓他那樣一直放肆。
他身邊所有想要珍惜的東西都會離他而去,最後他什麼都不會得到,也不配得到。
這都是報應。
他暗自嘲諷着自己。
對,這都是報應。
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是他不配。
連帶着孩子也被拖累了……
“寶寶過三天就是你六歲的生日了,你想要什麼禮物?這幾天爸爸給你買。”
“你保證過的,你從來都不會幹涉過我的私人生活!”
葉淼站在門口,突然有些恍然——房間空空蕩蕩的,和他走以前沒什麼兩樣。
就好像是曾經的歡聲笑語,都是一場大夢。
她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目光在那些蓋着白布的傢具上面掃蕩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個擺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照片之上,紅了眼眶。
“阿染,我回來了。”
她走到那個白色相框面前,抬手,掌心輕輕撫過上面的灰塵,面色恍惚。
三年後,我回來了。
照片上的人笑容依舊站在陽光底下,溫暖之極,彷彿在他的笑容之下連陽光都黯然失色。
她垂眸,睫毛微顫。
別怕,很快我就要去下面找你了。
你再等等我。
我很快,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