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直下
“你知道嗎?我剛知道老婆懷孕時,也有點懵。可一切已成定局,想改也改不了。說實在的,我很羨慕你現在的狀態,想幹嘛就幹嘛,自由瀟洒。”
“行了,我有什麼好羨慕的,無房無車,將來也不會有家庭,大概率孤獨終老,哪比得上你,坐擁兩套房子,有家庭有事業,馬上又要當爸了,標準的成功人士。”我盡量在控制,可語氣仍發酸。
“你不知道我壓力有多大,每月還了貸款,也不剩下多少。現在老婆懷孕,工資收入少了很多,將來孩子一出生,各種花銷更是不用說,像個無底洞。我岳父母逼着我買車,說有了孩子,沒車子不方便,可我哪還有錢?每天一醒來,這些事就堆在心裏,一刻也不敢鬆懈。“
“別說得這麼可憐,實在不行可以賣一套房子。”
“我想等將來寬裕點了,賣掉一套,換套大的住,不然小孩出生,住着擠。現在賣了,也沒錢買大的,要是到時候房價再漲一漲,賣低買高,豈不吃虧?”
“這些我不懂。我過生活不喜歡勉強和將就。換成我是你,大概早崩潰了。”
“當初叫你買房,你一直不買,現在要買得多花一倍的錢。”
“行了,不說這個了,往事不可追,確實有點遺憾,但終歸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後果只能自己來承擔。後悔也無用。來,喝酒。”說不後悔是假的,可又能怎麼辦呢?個人終究無法對抗大勢。逆勢而為,難逃成為炮灰的下場。
一瓶酒很快又見了底,他說興緻好,又叫了一瓶。三瓶紅酒下肚,彼此皆有了四五分的醉意,我喜歡這種微醺的感覺。整個世界的邊界都在慢慢消融,包括我和他。
“你明天就要走了,下次見面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說,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因酒勁而變得粘連。
“是啊,一年能見一次算好的了。”他的話語也有些纏綿的意味。
“不如晚上去你的酒店促膝長談吧?”我終究說了出來,心跳加速。
“好啊。”他笑着一口應下了。“我們好久沒睡一張床了。”
“我們走吧。”我立即叫來服務員結賬。
結了賬,我把着他的手臂下樓,在路邊打車回到他住的酒店。電梯裏,他身上的酒氣混合著汗味直往我鼻子裏鑽,彷彿世上最烈的催情葯,我的理智在逐漸喪失。
房間很大,拉開窗帘可俯瞰城市絢爛的夜景。霓虹閃爍,耀人心目。他似乎累了,一進門就往床上一趴。我打開空調,覺得口渴,喝了半瓶水,走到床邊坐下。
他突然翻身坐起來,說要喝水。我把剩下的半瓶水給他,他接過喝乾,空瓶拿在手裏,用力捏扁,扔進垃圾桶。
“有煙嗎?”
我掏出煙點上遞給他:“我以為你戒了。”
“戒了一段時間。”
我們在房間裏抽着煙,一時間都沒說話,煙霧飄上天花板,又擴散開來,被玻璃消弱的汽車喇叭聲聽起來悶悶的。
他先抽完了煙,進了洗手間。門被關上,傳來馬桶蓋掀起的聲音,尿尿的聲音,沖水的聲音,洗漱池水龍頭極速出水的聲音。接着門打開,他走了出來,臉上掛滿水珠,襯衣半敞開,露出厚實的胸肌。
我突然有點害怕,這害怕甚至壓倒了長達十年的期待和此刻蓬勃的慾望。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以後該如何面對彼此?我像突然才想起他已婚,是別人的丈夫這個事實。
他慢慢走過來,我不敢看他的臉。他在我身邊坐下,柔軟的床往他那邊傾斜過去。
“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他開口說道,聲音有點低沉。
“什麼事?”我迎上他的目光,他卻撇開了臉,望向窗外被燈光染成暗紅的夜空。
他在猶豫。我的心快要跳出胸腔。是要我幫忙解決生理問題嗎?畢竟他老婆懷孕了。
“能借我點錢嗎?”
“多少?”
“八萬。”
“用來幹嘛?”
“付車的首付。”
“好。”
“我是沒辦法了,只能向你借。”他嘆了口氣,雙手握住我的肩膀。他的手心很熱。
“我知道,沒問題。”我說,“我手機沒電了,明天要上班,得回去充電。”
“你要回去了?”
“是啊,你也困了,早點休息吧。”
我起身出門,他要送我下樓,被我制止了。只在房間門口告別。他的眼神一直在渴望着與我對接,我卻無心於此。門關上的瞬間,我終於望向他。他獃獃的立在房內,目光哀傷而無奈。
我笑了笑,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