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他是誰?

一、他是誰?

烈日當空,路面蒸汽升騰,我獨自駕車行駛在寧靜的縣道上。

廣袤的稻田在眼前鋪開,禾苗隨風搖曳,一波波綠浪蕩向遠處的青山腳下。四下里蟬鳴處處,不見人影,也沒有別的車。陽光滾燙,我彷彿被遺忘在了這酷熱的七月午後。

記憶中濃蔭蔽日的楊樹不見了。車輪急速壓過熱化了的瀝青,發出“啪啪”怪響。車載空調突現故障,我放下車窗,稻香隨熱風灌入,熱汗迸發濕透衣裳。

“真要命!這破車!”

車是二手車,朋友賣車還債,我正辭了職想到處逛逛,便宜接了手。恰巧小我六歲的表弟結婚,母親讓我務必回來參加婚禮,用意不言自明。

我加速向前行駛,終於來到了那兩棵枝葉繁茂的大樟樹下。一個戴草帽的老農靠着樹榦坐着,發黃的寬鬆白背心耷拉在黝黑髮皺的皮膚上,面前放着兩竹簍西瓜,碧青瓜皮上覆了一層白霜。

樹蔭下涼風習習,我下車買瓜,活動發酸的腰頸。不遠處的村莊,便是母親出生的地方。

一條灰土路,嵌在碧綠的稻田間,蜿蜒通向村子。路面泥土板結龜裂,風一吹,細塵飛揚。兩旁卻長滿了白色的野菊花。

吃過清甜的西瓜,我點上一支煙,心裏盤算着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逼婚。一輛黃色的挖車毫無徵兆出現在村頭,沿着泥路緩緩駛出來。

高高的車窗大開着,一個短髮男子坐在裏面,光着精壯的上身,露出油亮的麥色肌膚,肩上搭着件黑t恤。只見他雙手熟練的搭在方向盤上,嘴上叼着一支煙,鮮明的面部輪廓隱在團團白煙里。風吹過,白煙扯散,現出一條修長濃黑的眉,眉下眸光晶亮。

我心中一動,只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他是誰?如此出眾的長相,我若見過,一定會有印象。

挖車左拐出來,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直白熱烈的目光,停車在路邊,取下嘴上銜着的煙,側頭對我笑了笑,同時挑了挑眉。

他的牙齒白得晃眼。我的心臟跳得厲害。

我暗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三十齣頭的人了,不是沒見過大場面,只是他的長相就如這七月的陽光,直接而充滿力量,讓人無法忽視。

“盧青?你回來了。”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幻聽了嗎?

只見他利落的跳下車,笑着向我走來。一股清風掠過樹梢,斑駁的樹影在他肌肉線條明晰的上身流轉着。他笑容淺淡,笑意卻很濃郁。他來到我跟前,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遞給我一支,我下意識的接了過來。

淡淡的汗味混合著煙味隨着他的靠近浮蕩襲來,這不是夢!長得過於好看的人,通常具有讓人脫離現實,置身夢幻世界的魔力。

“是啊,剛到。”我接過煙,他表現得很熟稔,我自然不便問他是誰。

他拿出火機給我點煙,我湊過頭去,火光一閃,我輕撫他的手背。

“天真熱。”我說。

他是誰呢?他胸口掛着幾顆汗珠,將要匯成一片。

“你坐辦公室吹空調的人,怕熱。”

他手上的煙燃盡了,我忙散給他一支,仍未想起任何有關他的信息。近了看,他年紀與我相仿,遠看卻像個二十齣頭的青年。

“你這是要去哪?”我問他。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我本能的想要把談話延續下去,越久越好。

他剛要說話,手機響了。他當面接起電話,有人催促着他。

“他x的,催命一樣。”他沖我點了點頭,“我得走了,晚上再聊。”

我點點頭,呆看着他的背影,他上了車,對我揮了揮手,開車走了。我站在樹下,目送他和車消失在一個坡道坡上,心裏惘然若失。

我狠狠吸了一口煙,讓心情平復下來,想到晚上能再見,又蕩漾出一絲喜悅。那喜悅也是淡淡的,仿如行走在黃沙滾燙的荒漠裏,忽遇濃蔭一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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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綺夢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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