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沙漠來客
天高地遠,在沙漠和綠地的交匯之處,是一片不大不小的草場。
午後的陽光斜斜的照射在大地上,空氣中泛着醉人的光暈。空氣中彷彿加上了暖色濾鏡,放眼望去,原野上儘是一派祥和的世外桃源氣息。
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啃着青草,一黑一黃兩條牧犬汪汪叫着,驅趕着掉隊跑遠的牛羊,裊裊炊煙從遠處的幾間土坯草房上升起,消散……
銅鈴聲中,趕了一天路的牛老四看到冒着炊煙的草房子時,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來。
“牛叔……”在草屋門口玩耍的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看見了牛老四,歡快的朝着牛老四這邊奔跑過來。
牛老四笑的更是合不攏嘴,憨厚老實的他一把將跑過的來的孩子抱了起來,高高舉到頭頂。
“小虎啊,在家乖不乖啊。”
“小虎乖小虎乖着呢。”
牛老四笑着從懷裏掏出幾顆糖豆塞到小虎的嘴裏,小傢伙立馬露出滿足的表情,歡喜的在牛老四的臉上吧唧一口,“牛叔,做我爹爹好不好?”
小虎的話讓牛老四一愣,一顆心簡直都快要化了,但隨後他又嘆了口氣。
小虎隨他母親,生的可愛乖巧,跟他也合得來,是個討人喜歡的娃,做小虎的爹他是千肯萬肯的。
打從這孩子一歲多死了老子,牛老四就開始照應香草和小虎娘兒倆,他對香草是掏心掏肺的好,只是孩子娘的心卻不在他這裏。
“好,小虎這麼乖,牛叔當然願意了。”
牛老四心中失落,但在孩子面前還是高興的答應道。
牛老四背着小虎進了院子,小虎興奮地呼喊起來,“娘,牛叔回來啦,牛叔回來啦……”
廚房裏,一個身穿藍色布衣,風韻十足的女子款款走了出來,她手裏還摘着菜,見到牛老四便露出了笑。
女人大約三十的年紀,生的俊秀豐腴,雖然生了孩子,可是依舊有着極為誘人的身段兒。
“小虎快下來,你牛叔都趕了一天的路了……”
“不要嘛,牛叔答應當小虎爹爹啦,爹爹,小虎要大馬騎!”
香草臉上羞紅,白了一眼兒子就跑進了屋裏,牛老四的臉上寫滿了尷尬,他連忙解釋道:“香草,你莫當真,小孩子嘛。”
屋子裏傳來香草的聲音:“廚房裏燒了熱水,去洗個澡吧……”
憨直的牛老四咬了咬牙,放下小虎就跟着進了房間。
坐在炕上的香草見牛老四居然跟了進來,沒好氣的說道:“不是讓你洗澡嗎?”
牛老四卻不回答,仍然一步步走向香草,手卻伸向自己的褲腰帶,香草見狀忍不住後退。“老牛,你要幹啥?”
誰知牛老四卻憨笑着從腰帶里掏出一塊銀幣扔在了香草的面前。香草見到精美的銀幣,頓時開心的撿起來把玩。“哎呀,是銀元,真好看。”
每次回來,把掙回來的錢都全部交給香草,這是牛老四堅持了幾年的習慣。
香草將銀幣收在懷裏,眉眼間都是歡喜的神采。“我去弄幾個好菜,陪你喝點兒。”
然而牛老四卻一把從身後抱住了下炕要去做飯的香草,“香草……”
香草頓時慌亂起來,奈何牛老四力氣太大,香草直接被橫抱到了炕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壓在了身下。牛老四已經動情,口中還呼喊着香草的名字。“好香草,你就給我一次吧……”
“老牛,你幹什麼……”香草逮住機會,就在牛老四俯身過來時,抽出一隻腳就將牛老四踹下了土炕……
天色還未黑下來的時候,牛老四和香草娘兒倆在院子裏圍着一方低矮的小桌吃着鹹菜,喝着肉湯,啃着摻了麥麩的窩窩頭,如同一家三口一般其樂融融。不過,香草正生氣,桌上沒有什麼好菜,也沒有酒。
香草不說話,氣氛就有些尷尬了。牛老四不是香草的丈夫,香草卻還是個小寡婦。
自從四年前,香草的男人被土匪給打死後,從小就相識的牛老四便牽着他的牛住到了香草的家裏。
家裏有了男人,對香草有歪心思的人不見了蹤影,原本破敗的房子得到了加固,房前也圍起了籬笆,家裏也養起了羊,家裏的日子也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香草原本也打算把自己交給這個憨厚可靠的男人。只是,後來一個叫李傳武的男人出現了。
此後,牛老四仍然一如既往地的把掙來的錢交給香草。香草拿着牛老四交給她的錢,心裏覺得很對不起牛老四,老牛為了她娘兒倆已經付出了太多。每次出門時,香草都會讓牛老四帶上她做好的布鞋拿到集市上售賣,但是牛老四總會連同自己掙得錢也一併交給了香草。一開始,香草是不願意收的,牛老四一直照顧她孤兒寡母的,她怎麼能心安理得的拿人家攢下的血汗錢呢?
只是牛老四卻說自己攢不住錢,需要香草幫他存着,香草這才答應下來。她是明白老牛的心意的,只是她的心和人都已經許了別人,那個人就是李傳武。相比牛老四的憨直,她更喜歡有男子漢氣概的李傳武。
忽然,一陣馬兒嘶鳴聲從遠處傳來。原本還一言不發的香草頓時就是臉上一喜,歡快地放下碗筷跑了出去迎接。
遼闊的丘陵草場上,香草歡快的奔跑着,而馬背上的男人則是香草朝思暮想的情郎,李傳武。
聽着遠處傳來香草和李傳武的歡笑聲,牛老四越發落寞,小虎歪着腦袋看了看牛老四,忽的撲進了牛老四的懷裏。小虎一語不發,牛老四的心裏卻倍感溫暖,至少小虎是認可自己的。
香草是李傳武扛着進屋的,這個高大精悍的男人確實要比牛老四要更男人一些。他是當著牛老四的面扛着香草大搖大擺的進了屋子的時候,牛老四和李傳武的眼神交匯了一下。
李傳武的眼裏滿是得意與嘲諷,而牛老四隻是氣憤的瞪了他一眼,就默默地帶着小虎出了門,出門的時候,還對着李傳武的馬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天黑回來的時候,房裏依舊是兩人的喘息聲。牛老四抱着熟睡的小虎又無奈的出了院子,獃獃的坐在院子外的石碾子上,望着浩瀚的星空一言不發……
第二天一早,牛棚傳來哞哞的牛叫,牛可是牛老四的命根子,他趕忙跑到牛棚查看情況,正好逮住李傳武把自己給牛準備的草料拿去喂自己的大黑馬。
見牛老四臉上帶着怒氣,李傳武卻笑着說道:“唉唉,別那麼小氣嘛,借你的草料用用,回頭還你,我急着走……”
“你每次都說接,幾時還過我?你的馬要吃草,我的牛就該餓肚子?要麼給錢,要麼把草料放下!”
“行啊老牛,漲脾氣了嘛,憋好久了吧?你不就是見不得我和香草好嗎?她不願意跟你睡,你找她去,找我發火算什麼男人,哼,你要是有那能耐讓她跟你,我也不說啥了……”
“呀啊……”李傳武的話簡直是扎心,牛老四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也不知道哪來的火氣,他抄起身邊的鐮刀就沖了過去。結果被腳底下的一根繩子給絆倒在地,還啃了一嘴的泥。李傳武看得哈哈大笑,滿臉的不屑。
恰好聽到動靜趕過來的香草見到這一幕,趕忙跑去將牛老四扶起來,見到牛老四手裏還握着鐮刀立馬就奪了過來。
“你們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不行嗎?老牛你怎麼這麼沒輕重?都是大老爺們兒了,怎麼這麼小氣呢,不就是草料嗎,我給你弄!”
香草不分青紅皂白的拉偏架,牛老四卻是有口難辯,這反而讓李傳武的氣焰更加囂張。
李傳武騎着大黑馬走了,香草倚在門頭目送李傳武遠去,頗有些不舍。一旁的牛老四卻嘀咕道:“這麼勤快,還不是去賭?”
香草沒有說話,低着頭回到了屋裏。牛老四也跟着追進了屋子,繼續勸道:“香草!那個賭棍能給你什麼?他早晚會把這個家給敗光的,他會毀了你……”
“老牛不要再說了!”香草很是煩躁的打斷了牛老四的話。她看着牛老四,眼神是那樣的讓人心生憐愛。
“老牛,我知道你待我和小虎好,可我心裏只有傳武,我也知道他好賭,但是我會勸他的,他總有一天會醒悟過來的……”
牛老四情緒低落,他看向香草,心裏一陣絞痛,他今天只想要香草一句話,如果香草心裏沒有他,那他會選擇離開。
“那我呢?我算什麼!整個甘草鋪都說你是我的女人,可你一次沒有給我,香草,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心裏就只有那個李傳武?”
一片雲朵遮住了陽光,草場上也涼快了許多,坐在門口看着天空的小虎彷彿也有了心事一般。房裏,娘和牛叔的話他聽不太懂,不過他一個小孩子卻能感覺的出來,牛叔要離開了。
門終於打開了,牛老四過來將小虎抱起,滿臉的不舍。
小虎哇哇大哭起來,抱着牛老四的脖子不肯鬆手,可即使是這樣,牛老四還是扛着背包,牽着牛走了。
香草將牛老四給她的錢還給了牛老四,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挽留的話。香草抱着還在哭泣的小虎目送牛老四離開,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她的心中同樣不舍,但是她終究是要做出抉擇的。
入夜,香草像往常一樣老早做好了晚飯等了好久,然而李傳武卻沒有回來。
家裏沒有了憨厚可靠的老牛,香草的心總覺得空嘮嘮的,不管做什麼都像是丟了魂一般。
以前無論多遠,牛老四都會趕回來吃夜飯,有時還給小虎帶些吃的回來。有老牛在的時候,即使方圓十幾里只有她一戶人家,香草也能踏踏實實的睡上一覺。可如今天一黑,她就害怕了起來。
無論多麼不舍,多麼害怕,老牛還是走了。因為她遵從了自己的本心,選擇了她愛的人。
正當香草悵然若失的時候,一陣悠揚的駝鈴聲從夜色中傳來。
“牛叔回來啦!牛叔回來啦……”小虎還以為是牛叔回來了,立馬興奮地跳下土炕。香草還沒來得及拉住小虎,小虎就已經跑出了屋子。香草也抄起木棍追了出來……
已經餓了一天,在駱駝上顛簸了兩天的胡新野終於看到了山坡下的荒野上,那若隱若現且孤獨的燈火。燈火雖小,卻溫暖人心,給人希望。
兩人看着遠處那孤零零的燈火,都是興奮地笑了起來。胡新野更是快要流出激動的淚水,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還餓了一整天,他這幅小身板真的是快受不了了。
現在總算是走出這片沙漠。
兩人說話間已經來到土坯房前,因為駱駝脖子上掛着駝鈴的緣故,院子裏的狗早就覺察到了陌生人的到來,兇惡的狗吠響徹了整個夜空,但在胡新野的耳中,卻充滿了煙火氣息。
這樣的土坯草房在胡新野那個年代已經幾乎絕跡了。土坯圍成的院子裏,一共是兩間大土房,左右兩間小土房,屋后則傳來了不少羊的叫聲。
對一個現代人來說,乍一看見這樣的景象,那感覺彷彿就像是在考古一樣。對於一個一百多年以後得人來說,現在任何物件都是古董,是這個時代的縮影。
因為兩人的到來,搞得牛羊和狗都不得安生,這時候要說屋裏的人沒有發現他們,那是不可能的。
見沒人理會他倆,阿七隻好用這一帶的方言喊了聲“駱駝吃口草歇歇腳嘞……”,之後便沒再說話。
這是駱駝客的借宿用語,生活在西北地區的人大多都知道。過了好久,屋裏才傳來一個女人聲音,院子裏的狗聽了主人的呼喚這才停止了狗吠。
只聽屋裏又傳來女人的聲音。
“駱駝幾個?”
阿七和胡新野對視一眼,沒想到居然是個女的回應了他們。這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家裏怎麼會沒個男人呢?
顧不上想這些,阿七已經回應道:“一老一小,兩個。”
屋裏久久沒有回應,胡新野不禁疑惑道:“阿七叔,這不會是家黑店吧?”
胡新野聯想到水滸傳里開人肉包子店的孫二娘。
阿七則是笑着搖了搖頭,“六少爺,咱們運氣不會這麼背的吧,阿七在這條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還沒聽說這種黑店呢,這裏不是商路,就更不可能是黑店了。”阿七拍了拍自己的弓和箭,“有阿七在,少爺不用怕。”
屋外的胡新野擔心屋裏有詐,屋裏香草同樣擔心外面來的是壞人。這裏很少有駱駝客經過,她緊張的抱着小虎,也是糾結了好久才壯着膽子回應了對方。
“兩位,我一個婦道人家夜晚就不出來見人了,廚房裏有吃的,就委屈兩位在西邊柴房過夜了,招待不周,請見諒了。我男人夜晚會回來,到時候他會招待兩位的。”
香草話裏有話,兩人都能聽出其中的另一層意思,胡新野也能理解對方的顧慮,畢竟,有些時候,善惡只是一念之間,所以不見面也是為了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主人家哪裏話,能有個棲身之所,我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阿七謝過之後,胡新野便跟着阿七進了院子。
進了院子,胡新野彷彿是進入了原始農耕時代的考古現場,月光之下,院子裏的一切都完全看不到一點兒現代氣息,一切都那麼的原始。
一黑一黃兩隻牧羊犬牢牢的把守着主人的房門,昏暗的光線下,四雙眼睛正泛着光,警惕的盯着兩個陌生人發出低沉的嘶吼。胡新野敢肯定,只要自己有什麼可疑的舉動,它們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衝上來。
柴房裏其實就是堆了草料的地方,胡新野躺在又厚又軟的草堆上,簡直要舒服的**起來。簡單吃了一些從廚房裏端來的剩菜剩飯,胡新野和阿七都幾乎都是秒睡。
而在正屋的土炕上,香草卻徹夜難眠,苦等了一夜,李傳武還是沒有回來。
直到第二日,天剛放亮的時候,激烈的犬吠以及吵吵嚷嚷的聲音將胡新野和阿七給吵醒。
兩人走出柴房,就看到一大群人抬着一個渾身血跡的男人進了院子,一個長相極為標緻的女人神色焦急地抱起被放在地上的男人,大呼喊起來。
“傳武!你怎麼了傳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