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神的祭品
“老闆,骨灰瓶清點完了,一共一百六十三個。”
王珣將墨綠色的骨灰瓶捧在懷裏,看向一旁正悠閑地破舊沙發上,正捧着一桿黑亮煙斗正吞雲吐霧的中年男人。
“一百六十三個?”禿頂的老闆斜着眼睛看向王珣,吐出一團混濁的煙氣。“不是進了一百六十四個骨灰瓶嗎?怎麼少了一個?”
“老闆,你忘啦,最後一個骨灰盒....是留給我自己的啊。”王珣低頭,看着懷中骨灰盒上自己的黑白照片,自嘲地笑了笑。
“明天就是我被獻祭為古神祭品的日子了。”
“奧!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老闆一拍腦袋,肥碩的身形從沙發上站起,從貨架的頂端抽出一個破舊的夜壺,又快步走到王珣身旁。
王珣:“?”
老闆叼着煙斗,粗暴地將手中的夜壺塞給王珣的手中,又將王珣懷裏的骨灰瓶抽出來,像捧着寶貝一般,將骨灰瓶擺放回了貨架的顯眼處。
“這麼高級的骨灰瓶可不是留給你們窮人的!你用夜壺盛骨灰就好了!”
老闆的聲音透着濃濃的不屑,從兜里掏出一塊精緻的蠶絲手帕擦拭着剛剛被王珣抱過的骨灰瓶,彷彿怕王珣的手會弄髒這高貴的骨灰盒一般。
窮人,就只配用夜壺?
王珣強忍住內心的怒火,外表依然平淡如水,他默默地將夜壺夾在腋下,伸出右手。“老闆,那這兩個月的工資?”
“工資?”老闆冷冷地瞥了一眼王珣,那眼神,彷彿就像在看一個骯髒的垃圾一般,輕蔑地笑了笑,從自己的棕黃色風衣中取出了一把古銅色的錢幣。
“29個公雞幣,我扣了一個,那可是買夜壺的費用。”老闆將手中錢幣重重地拍在王珣手上。
“這只是上個月的工資,這個月的呢?”王珣緊緊盯着老闆,平靜的目光中,似乎有怒火攢動。
“還有一個月的,下個月本人來結清!”老闆狡黠地笑了,從風衣中掏出了一柄沾着乾涸血液的左輪手槍,頂住了王珣的頭。“如果不想提前死在這兒,就他媽給我快滾!”
在這個世界裏,像王珣這種賤民的命甚至都比不上一條有主人的狗,就算殺了,也絕不會坐牢,只需要去執法部交一筆罰金就可以了。
但今天,情況似乎不太一樣了。
“下個月我都他媽死了,怎麼給你結清?”王珣的雙眼中竄出怒火,突然,他像想到什麼一般,跨步上前,用自己的額頭頂住了那黑洞洞的槍口。
“開槍啊!”王珣的聲音變得暴戾,他的雙眼因低血糖的癥狀而變得佈滿血絲,老闆看着他的眼睛,竟久違地從心底里傳來了一絲恐懼!
“王,王珣,你他媽別亂來!你信不信我真會開槍啊?!”老闆慌忙避開了王珣的目光,他怕了,想要抽回手去,可手腕卻被王珣狠狠地按住。
“咔噠。”王珣扣動了扳機,嘴角劃出一抹弧線。整個小店裏都聽得到王珣的咆哮聲。“開槍吧,開啊!反正明天我就要去做祭品了,你殺了我就得自己去頂上!開槍啊!反正賤民殺了也不犯法!”
胖老闆渾身的肥肉一震,他的眼珠一轉,馬上便換了一副諂媚的表情。“嗨,珣子,你這是什麼話,不就是一個月工資嘛?我給你就好了,看你急得!”
說著,胖老闆從風衣的口袋裏掏出一串閃閃發亮的金幣,拍在了王珣手中。“兄弟,這是這個月的工資....”老闆小心翼翼地盯着王珣。
王珣仍不為所動。
“奧!”老闆拍了拍腦門,“我怎麼把這事給忘了!”老闆說著,又從貨架上方抱出一個精緻的骨灰盒,同樣塞到了王珣手中。“這個就算哥送你的!不要錢!”
“不,我不要這個。”王珣輕輕地笑了,他忽地鬆手,那強塞給他的骨灰盒瞬間跌落在地。“我要那個紫色的。”老闆順着王珣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貨架頂部最昂貴的那個紫紅色骨灰瓶!
“王珣,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老闆額頭的青筋一跳。目光瞬間變得兇狠,可沒等他開口,王珣竟然已將一柄銀亮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手腕!
啪嗒!啪嗒!鮮紅的血珠順成一條血線,從王珣的手腕向地面滴落,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瀰漫。
“給不給?”王珣捏着刀的手更用力了一絲,手腕的傷口中又湧出更多鮮紅的血液。“我現在再用力一點,就足夠割斷動脈了,到時候我一定會死在你店裏。”
.....
“老大,真就這麼把錢給他了?還有那個骨灰瓶...雖然一直賣不出去,但那也不是那小子能用得起的。”一個佝僂身影從角落裏慢慢走出,看向正扶着門框的光頭老闆,夕陽灑在老闆的頭上,讓老闆的光頭看起來像個亮閃閃的燈泡。
“哼。”老闆看着王珣行走在街上的背影冷哼一聲,臉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細長的眼睛裏帶着無比的不屑。“那小子死到臨頭了都不知道,那骨灰瓶可是詭異的被詛咒之物,用了它靈魂都會受到污染。”老闆眼睛舒展開,忽然像想到什麼,回過頭望向店內角落中的佝僂身影。
“聽着...明天交給您一項賺錢的任務。。”
夕陽下,王珣獨自走在布林街殘破的街道上,四周滿是孩童的哭聲大人的怒罵聲,腳下的青石路面早已看不出原來的底色,早已被黃色的尿滋和牛糞鋪滿,整個街道上瀰漫著一股尿騷味與牛糞味交織而成的混合味道。甚至還夾雜着些許淡淡的血腥味道。
我果然是這歷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吧?
王珣走在路上,看着被紗布包紮好的手腕,自嘲地笑了,死到臨頭的前一天還在工作,真是凄慘...
然而這些並不是最主要的,最讓王珣覺得恐懼的是明天的古神獻祭儀式。
自從這個世界五十年前被古神入侵后,這世界規則便隨着軍隊的潰敗隨之崩壞,但古神們在佔領這個世界后似乎並沒有急於統治,反而全部龜縮在了山洞或隱蔽的地下基地中,似乎在躲避着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
在古神們遁入地下十五年後,這世界終於有了一絲喘息機會,緊接着便是各大軍閥在這片土地上連年征戰....
而古神們似乎並不介意人類的混戰,它們的要求很簡單,那就是每年的三月一號,人類要給住在地下的各個主神們送去一個人類作為祭品....
隔壁的舒市,三十年前就是因為沒有及時把祭品送於古神,觸怒了古神,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裏,舒市的所有人竟全部被屠戮殆盡!
想到這兒,王珣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曾經見過被古神“臨幸”過的賤民屍骸,那可憐的賤民被撕裂成了一灘血紅的爛肉,早已不成人形,然而最可怕的是,那個賤民雖然已化為一灘爛肉,但意識卻並沒有隨之死亡!
那個賤民仍以爛肉的形態存活着,他的嘴巴早已化為一灘爛肉,耳朵也早已失去功能,只剩下一顆血淋淋的眼球還算完成,那顆眼球在爛肉中蠕動着,眼神之中寫滿了無盡的驚恐和絕望!
最後在巫師們唱着讚歌的洗禮聲中,那堆爛肉連同着眼球被丟入火爐之中,猛烈高溫的爐火瞬間讓爛肉化為白色的灰燼.......
王珣敢肯定,那堆爛肉在被丟進火化爐時仍然還殘留着意識!
而明天,就是王珣被送往古神洞窟作為祭品的日子!
位於公雞路三十五號的這棟公寓早已破舊不堪,深綠色的爬山虎爬滿了這棟紅頂公寓的石牆,王珣推開早已被風雨沖刷得掉漆的木門,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穿着一身髒兮兮紅裙的女孩就正站在門后,雙眼之中滿是朦朧的淚水。
“小爽,看我給你帶了什麼?”王珣刻意避開妹妹帶淚的眼神,從破舊的風衣之中掏出一塊牛皮紙包裝的方糖在妹妹眼前晃了晃。
“牛二家的方糖,你最喜歡吃了對吧?”
妹妹像是沒聽到王珣的話一般,嬌小的身軀因為抽泣不住地搖擺,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在妹妹因營養不良而顯得乾癟的臉頰上滾落。
王珣的心猛地一酸,可他仍擺出一副笑容滿面的模樣,俯下身輕輕用手指逝去妹妹臉上的淚珠,又拆開方糖的包裝袋,將那顆潔白無瑕的方糖塞進了妹妹的嘴裏。
“哥哥,明,明天你,你不要去獻祭了好,不好?”王珣的撫摸並沒有讓這個抽泣的女孩止住淚水,她哭得更厲害了,那顆她最喜歡的方糖在嘴裏也不甜了,反而從咽喉里泛起一陣陣絕望的苦味。
“媽的,肯定又是隔壁的女房客嘴欠告訴小爽了!”王珣在心裏暗罵,他一把抱起女孩,將她抱進客廳的破沙發上坐下,有些無助地擦拭着妹妹的臉頰。
妹妹的臉頰越擦越濕,淚水像是會分裂一般,擦得王珣的手指上也都是溫潤的淚水,妹妹的抽泣搞得他心裏也酸溜溜的,明天決定赴死的決心也變得搖擺不定了。
他媽的,要不是居委會承諾會給被古神獻祭的賤民一筆600公雞幣的撫恤金和家人能直接升級為平民的獎勵,他才不會去做什麼古神的祭品!
可是被獻祭的賤民有得選擇嗎?就算是他拒絕就會活下去嗎?如果他拒絕,大概率是一分錢的撫恤金都不會得到,而且還會被執法部的畜生關在地下室里受一夜的暗水之刑再被拖過去當祭品吧?
想到這兒,王珣的心裏酸酸的,在路上想好的那些交待妹妹的身後事也都忘了,他抬頭看向牆壁上的鐘錶,那顆老舅的鐘錶剛好指向6.00。
明天六點,也就是十二個小時后,王珣的生命的鐘擺便會在那場血腥的獻祭中停止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