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夕陽西下,和芒果汁在天涯。宋瑾喝光了一箱果汁,盯着天上的雲發獃。
“別讓我太疼,別讓我太不體面,畢竟我還是挺怕疼的。”
“好的,我會記住的!”
“那動手吧。”
“現在?”
“不然呢……”
“可你看上去還很清醒!”
“不行啦……我不能保證她什麼時候出來,所以我改主意了。提前幹掉我吧。”
“但這能是一回事嗎?”
“你現在不殺了我,以後恐怕就沒機會了。”
“不過是瞬移,我的系統盒子可以擋住的!”
“不,”她面容嚴肅,“我感覺她有事瞞着我。她很可能有一個截然不同的能力。另外,我聯繫過組織了,他們會派一個介錯人來。現在應該差不多到了。”
“他在哪裏?”
“你不需要知道啦。”
她脫下外套,露出頸部:“聽說直接砍斷腦幹神經就感覺不到疼,我很早就想試試啦。不過一個人操作有點麻煩,所以我請你來幫忙。”
我從盒子裏取出系統給我的刀,看向她的眼睛,裏面沒有一絲恐懼,甚至還有些好奇。面對這樣的一張面孔,鐵石心腸也沒法狠下心來。
她似乎察覺出我這一處境,笑了一笑,轉過頭去。
“生命對你來說就這麼不值錢?”
“那件事後,能多活這幾十年,我已經沒什麼不滿了。”她背對着我,話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
“你沒必要有什麼負罪感,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嘛。”
她還在說笑,可我卻已心生退意。
“快點啦,我想趕上頓晚飯。”
“……”
“你個大老爺們兒怎磨磨磨唧唧的?快點兒啊,這樣我也算和家人團聚了。”她的聲音有些顫。
我舉起刀,像螞蟻舉起巨石,像朗基努斯舉起矛。
血液在全身的涌動從未如此清晰,清晰到我感覺胸骨像上了鋼絲彈簧般顫動,清晰到我厭惡了心臟的存在。我感覺肺變成了一大團綠色的、清甜的、格子狀的、彈跳碎濺着的、包着淤血的——果凍?
這種感覺很微妙。這是我語言邏輯的極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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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懸在西方的天,一匹黑色的馬,巨大而強健,自西方的天際線奔來,蓋滿了整個西天。當狂烈的風將它撕成上下兩半,夕陽則自后現身。它的身體化作兩部分,潔白而輕盈的一部分兀自分解成浪花狀,向著東方,鋪天蓋地而來,用其上承載着的夕陽發散出奇偉的能量,映得漫天桃紅,讓人想起共工怒觸不周山的傳說;渾濁而厚重的一部分則壓縮成橫亘西天際線的穹頂,退往西方,簇擁着太陽,被其灼熱的光劍熾烤成絳紫色,隱隱有金光透出,卻是如同盤古開天闢地一般的景象。一時天化作海,地覆為天,語言在此也顯得蒼白無力。
在這一景象中,她的屍體在原地消失了!
“哇啊啊啊呀——!”
不知從何而來的怪叫伴着“呲”的一聲,我的背上多了些東西,當我回頭看去,卻正是系統消融中的屍首!
這具系統義體的眼眶裏是一隻燒焦且斷掉的圓珠筆!
怎麼會,她不是死了嗎?
「第一,她的確死了。第二,宋瑾死在了這個人格之前。現在,她的里人格,正式突破了束縛!」
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覺得呢?」
我單手持刀,抱起身邊的盒子,進入應戰狀態,環顧四周,沒有一個人影。
雖然還不知道這個人格會有什麼不同的能力,但首要任務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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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看到筆直的刀身似乎彎折了一下,然後爆出炫目的熾烈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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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退10步,閉眼,越快越好!」
我一愣,但還是照做了。
在桃紅色的夕陽下,在眼前的黑暗裏,炫目的雷光瞬間穿透形同虛設的眼皮,借細胞間的空隙直達視網膜,短暫失明了。
「左邊!」
向左邊揮刀砍去,切實地砍在血肉之中。
“唔啊啊啊——!”
感覺刀砍到的東西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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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退十步,捂住眼睛!」
我一愣,還是照做了。
在眼前的黑暗裏,炫目的雷光從我眼前閃過,即使隔着手和眼皮也還可以隱約看見。
「向右三步,還是捂眼,躲開!」
“唔啊啊啊——!”
一聲怪叫伴隨雷光出現。
「別動!」
我正要揮刀,停了下來。
「保持這個姿勢。」
我的手臂很快發酸。
「聽我指揮,胳膊慢慢向左移。」
我可不敢不聽。
「停!腿向右邊一點,胳膊抬高。不要忘了捂着眼。」
真是奇怪的姿勢。
「向左歪頭。」
我整個右半邊身體都麻了。
「使勁夾着盒子,別掉。」
還真是差一點就掉了。
「試着單手按上面的按鈕!小的黑鍵和兩下大的黑黑鍵。」
似乎有點熟悉?
「風起——」
對了,就是這個!
「敕!」
四面八方都在這一時刻爆出白灼的雷光,像梵高的星空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星團——但比那亮了一百倍、一千倍——出現在眼前的黑暗。我在那一瞬間幾乎看到我手掌里的骨架,然後它就被光明吞噬,眼前也被正午烈日般的光亮所取代。好一會兒,眼前這些閃光才消停,我的眼睛不知近視了多少度。
「現在,你可以睜眼了。」
舉目四望,皆是深坑和燒焦的印記,只有腳下一塊圓形的空地還是完好的。
我的外套被系統風吹得冰涼的,可我明顯感覺自己的內衣都燒沒了,因為我的領子裏正飄出煤灰。
我拿出手機,卻發現它怎麼也打不開——它的內容物消失得無影無蹤,已經完全變成了空殼。
藉著還很光滑的屏幕,我看見臉上有掌部骨架的印子,清晰得就像拍死一隻花蚊子后在手上留下的“蚊子遺像”。
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