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中舊村
張逸秀一家積貧已久,他們幾代人都住在一個遺留問題嚴重的老城區,壞名遠揚,就連葉甄也有所耳聞,如今來到實地后才發現,這裏儼然變成了一個舊村。
這裏環境惡劣,垃圾遍地,蒼蠅滿天飛;治安不佳,小偷慣犯、遊手好閒之人隨處可見。
葉甄躲開水窪,無視周圍投來的奇怪的目光,大步往前跑去。
一路奔跑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原本覺得輕巧的行李箱現已變得重如山嶽,壓得他的肩膀耷拉向下,像是一個殘疾人。
他匆匆望了一眼手錶,現在已是15點27分,距離約定的時間不到三分鐘。
葉甄不清楚如果無法同時消除出現於三個地方的力量符號具體會有什麼後果,但他知道後果會很糟糕。
幸好賈騰的速度很快,葉甄早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估計他早已進入張逸秀的老家。
有賈騰在,計劃不會出現問題,但葉甄內心不甘,第一個任務臨到結束,他卻連旁觀都做不到,這太失敗了。
無論如何,他都想親眼看着這個任務結束。要不然若干年以後,他有幸功成身退,接受他人採訪,被問起執行第一個任務的感受,那他是撒謊呢?還是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呢?
終於,在時間到達15點30分的那一刻,葉甄來到張逸秀的老家。
這是一處荒廢已久的水泥平房,殘破的木門半掩,房屋不大,屋頂破了幾個大洞,陽光從漏洞灑落,照亮了屋內。
張逸秀的老家幾乎變成了一個可回收垃圾存放所,到處堆放着報紙和塑料瓶。在角落,幾件臟破大衣構建起一個小窩,供流浪的人居住。
惡臭和發霉的氣味直灌人的鼻子,唯一令葉甄慶幸的是,這裏沒有糞便的氣味。
賈騰穿着灰色的衣,盯着房間某處。一個灰色的符號在空中流動,緩慢消散。
“結……結束了?”葉甄問道,他放下手中的黑色行李箱,胸膛大幅度起伏,上氣不接下氣。
賈騰取消衣,拿出煙,點了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再緩緩將煙氣吐出來。
“不出意外的話,結束了。”
葉甄來到賈騰身邊,看着灰色符號,問道:“這個符號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
葉甄再問:“你們在廢棄水廠看到了什麼?張逸秀和程傑都死了嗎?”
“都死了。”
“陽光無法進入那個坑洞,他們的屍體有問題嗎?”
由於戰鬥的緣故,廢棄水廠破了一個大洞,陽光正好落在王子京等人的頭頂,但那個坑洞卻始終漆黑。
葉甄原本以為看不清是觀看角度和王子京等人遮擋的問題,但張逸秀老家的環境與廢棄水廠類似,而他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每一個地方。因此,他覺得坑洞一片漆黑的原因在於坑洞本身或者坑洞內的東西。
不過,在戰鬥結束后,感應器的小圓燈也熄滅了,這反而讓葉甄躑躅,無法做出判斷。
賈騰聳聳肩,不置可否,沒有說話。
灰色符號的流動突然變快,葉甄嚇了一大跳,猛地後退幾步,惹得賈騰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葉甄臉色變黑,眼神不善地盯着賈騰,但賈騰絲毫不以為意,依舊吞雲吐霧。
灰色符號快速流動幾秒后,失去了框架,變得混沌,徹底融成一團,而後變成了一個光團,映照出張逸秀和一個中年婦人,那是他的母親。
畫面依舊是黑白兩色,
聲音仍然無法傳出來,這是一場默劇。
張逸秀母親轉動張逸秀的腦袋,看到從他耳朵流出來的血,頓時勃然大怒,大聲怒斥。而向來膽小的張逸秀唯唯諾諾,嚇得不敢說話。
葉甄皺起眉頭,看着灰色光團內的場景,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內心卻有些走神,不自覺地思索學習唇語的事情。
張逸秀母親十分生氣,不停大聲說話,比劃着手勢,但沒有聲音,葉甄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而張逸秀始終低下頭,沒有開口。
許久,怒不可遏的母親一巴掌打在兒子的臉上,卻不料鮮血飛濺,接着又有鮮血從耳朵汩汩流淌。
母親眼中閃過錯愕,沒有料到自己一巴掌有這麼大的威力,她趕緊抱住兒子,說著一連串的話。
“嗡嗡嗡”的聲音在張逸秀耳邊回蕩,疼痛無比,像是有人用電鑽鑽耳朵,但他極力忍耐,不敢發出聲音。
令他更加難受的是內心的委屈,他思索許久,始終無法回答母親的話。
他看到母親臉上閃過慌張,看到母親眼中的恐懼和害怕,於是說出了一個名字。
張逸秀開口說話時,灰色的光團一下子消散,化作烏有,只剩下刺鼻的煙氣在無聲無息地蔓延。
葉甄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灰色光團消逝的地方,久久無法回神。
賈騰將剩下小半截的煙扔在地上,用力踩滅,然後往外面走。
“回神。這裏道路太窄了,車開不進來,我們回別墅,在那裏等王隊。”
葉甄下意識轉身,跟上賈騰,但他仍然有些發懵,沉浸於看到的畫面。
見狀,賈騰只能拎起兩個箱子,往村外走去。
當葉甄踩進臭水窪后,他才回過神來,不由得甩了幾下鞋子,惹得賈騰連連避開。
葉甄問道:“造成張逸秀失聰的直接原因是他母親的一巴掌,這與程傑一家毫不相干。你不感到意外嗎?”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賈騰平淡地說。
“造成這一切的根源是莽撞和畸形的愛,事後,獲利者要麼活在愧疚中,要麼活在自欺欺人中,失利者傾家蕩產,這不讓人痛心疾首嗎?”
“痛心疾首是一種好品質,我希望你一年後——如果你能夠活一年的話——仍然能夠保持這種品質。”
“喂,你別答非所問,我跟你說,你現在有很大的嫌疑。”
“什麼嫌疑?”
“中午在河口小學調查的時候,我特意朝着保安室多看了幾眼,正是這幾眼,我找到了我想要找到的資料。”
沉默三秒后,賈騰問道:“哦,然後呢?”
“那個保安大叔已經在河口小學當保安三十多年了,可是,他不認識你。”
“哦,然後呢?”
“所以你說謊,你以前根本就不是河口小學的保安。”
“既然我說謊,那你為什麼不逃跑?”
葉甄露出猥瑣的笑,他連邁幾小步,快速跑到賈騰身邊,小聲問道:“你是不是網級高手,來自於秘密單位?”
賈騰一時不備,被葉甄的笑噁心到了,像是吃了一個蒼蠅那麼噁心,他用行李箱抵着葉甄,將他推到一旁。
“愚蠢,連白衣都不願意加入地方清道夫機構,更何況是白手套。”
葉甄沒有被罵的惱怒,反而兩眼放光,他伸手去接行李箱,問道:“白衣和白手套是什麼?我們到達網級后加入的神秘單位嗎?”
“不要好高騖遠,與其關注那些虛無縹緲的謠言,不如多花點時間,想想未來要走的路。九個印記組成一個圖案就能成為資深者,當圖案遍佈全身,形成一個完美的圖畫后,人才能到達網級。在這個過程中,只要畫錯一筆,那麼圖畫將無法完美,網級也將成為一個永遠不可及的夢。”
葉甄默默記下這些話,但仍然不滿足,他轉而問道:“你還沒說河口小學的事情呢。”
賈騰瞥了葉甄一眼,暗自搖頭。
“有些事情,你必須牢記。清道夫和普通人處於兩個完全不相同的世界。成為清道夫后,你就將永遠是清道夫,不再是普通人。”
“什麼意思?”葉甄問道,他不太理解這話的含義。
“清道夫葉甄和普通人葉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葉甄渾身一震,行李箱從手中脫落,砸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音。
葉甄如夢初醒,趕緊抱起行李箱,查看一番,沒有發現破損,鬆了一口氣。
“她——有人不是這樣說的。”
“一個是理想,一個是現實,你相信哪種?”
“這跟理想有什麼關係?”
賈騰思索后說道:“一個是官話,一個是事實,你信哪個?”
葉甄皺眉不止,半晌后問道:“就連親生父母都認不出來嗎?”
賈騰肯定地說:“認不出來。”
聽到這話,葉甄頓時覺得內心無比沉重,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死亡的事實,卻不料,他潛意識一直覺得自己還活着,事情還有希望,以致於現在有些措手不及。
“這就是命,反抗不得,只能忍受。”
許久,葉甄說道:“我不信命,我也不會將一切都交給命運。人的路,應該由人來走,而不是由命運規劃。”
“天真,幼稚!”
“這世間的道理,不會因為天真而有所損害,也不會因為幼稚而有所蒙蔽,它就在那裏,走過去,伸手就能觸碰。”
賈騰哂笑不已:“呵呵——
“那你說說,你的能力圖畫要怎麼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