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章 怒海
熟悉的夢魘,熟悉的舞台,熟悉的囚籠。
舞台似乎比往日更龐大了些,但一切仍照舊,台下還是沒有觀眾,自己也還是那個帶着假面的話劇演員。
即使臉上精緻的人皮面具較難摘除,作為一個演員,還是要在這囚籠般打着暗色光的舞台上,按照劇本賣力的表演。
唯一的差別就是鑰匙,比起上次的無實物表演,這次自己真正擁有了一把道具鑰匙,不過在劇本里,這應該是一把無所不能的鑰匙。
姚詩惡狠狠地打開面前那黑色的樸素鳥籠,用雙手握住籠子內那只有些驚恐的烏鴉,緩緩用力,扼住它柔軟的脖頸,將它掐死在囚籠之內。
姚詩帶着些許暴虐,在夢裏當著劊子手,只是這些動作並未改變劇本的走向,無數的黑鴉自舞台邊際出現,離散在整個囚籠。
姚詩有些鬱悶,自己並不想再體驗一把被各種鳥毛悶窒息的感覺,便憑藉自己的力量抓兩隻烏鴉,掐死,再抓兩隻,掐,又抓兩隻,掐。
即使一地烏鴉屍體,也沒阻擋數量更多的烏鴉繼續出現,一點一點的壓縮着姚詩的空氣,緩緩的將空間的縫隙堵死,把恐怖的窒息感重塑。
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看着眼前愈來愈亮的光,姚詩望着自己的雙手,眼睛一閉,掐着自己的喉嚨進入了那該死的光。
再回過神時,洶湧的浪濤聲衝擊着姚詩的雙耳,視線所及的終點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天空。沒有星與月的光,只剩下濃密的黑雲。
遠處的光景很快被眼前升騰的煙霧所擾亂,嘴裏的苦澀味道和一點點溫度讓姚詩意識到自己切實來到了這個虛幻的世界。
帶着真實的感覺,和一具別具風格的軀體,咖啡色的老舊夾克和黑白色的肩衣,這副軀體帶着的如此裝束充斥着十八世紀復古偵探風。
咳嗽兩聲,猛吸一口海風去去煙味,姚詩試圖使自己清醒一些,方便分析自己的處境。
先前走馬燈似的經歷了這個倒轉的世界。如今這架勢好像是要重來一遍。
姚詩將手裏的煙蒂丟在腳下木質的甲板上,木板與靴子咯吱的響聲因水漬放大。
姚詩察覺到腳下的水漬,瞥一眼目前平靜的海面,再抬頭,看見了天上已飄起了雨點。
姚詩不覺皺了皺眉頭,之前的雨夜可讓自己ptsd了。雨夜,自己,謝馨然,那個夢魘般的雨夜給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血液與雨水駁雜着澆灌着整個身子的感覺可不好受。
等等,謝馨然是不是還睡在自己旁邊,謝馨然他爹是不是還要來接她。姚詩聯想的終點比眼前的夢魘似乎更可怕點。
但姚詩有預感,即使自己在此間的夢境中死去也只會是下一次輪迴,而不會因為自己的意志而醒來。
現實的事等到了現實在想吧。
那接下來唯一的答案就是遊戲通關,把這次上一次夢境當成序章,這一次當成新手教學關。姚詩快速着轉換着思路。
上一次經歷這個場景時顯然與現在有很大關聯,但上次沒有下雨,那倒轉的世界與詭異的光團雖然給姚詩的印象最深,而如今也沒有出現,或者說暫時沒有出現,自己現在所做的應該是如何從即將出現詭異光團與世界倒轉中活下來。
姚詩第一想法是叫人,自己是在海上,而面對這全新的世界和龐大的未知,自己一個人是做不到的。自己是在一艘船上,改變航路與轉向,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姚詩邊往船艙走去,邊思索着如何讓別人相信自己,難道自己就要說過會這片海域就會被光球吸進去,世界直接毀滅。
及此,姚詩未去別的船艙尋人,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船艙,一番思慮先要看看自己到底有什麼新手道具比較靠譜。
而這一搜,卻把姚詩看傻了,這裏怎麼什麼稀奇古怪東西都有,自己的身份可能真是個偵探,而偵探這個職業不論是在哪個世界上,即使是在這個架空的世界上也是不好當的。
在姚詩印象中,偵探雖以主角的形象出現,可乾的都是偷雞摸狗的活,調查各種詭異事件,瘋掉的,死掉的,不計其數,且大多數沒有好結局。
如果自己真要在夢中以這個偵探的身份進行這個夢中的遊戲推進,目的是要完成任務還是保證此人的存活。
亂序的思維隨着愈來愈大的雨聲擴散。
找出的職業服裝,自己這有七八套,廚子,護衛,騎士,醫生,牧師,各種服裝被裝在自己房間的床下,姚詩還能看到各種精簡實用的事物,鐵罐酒,指南針,驅蟲粉,繩索,一本小的聖經,一些奇形怪狀的裝着粉末的瓶子,先前找不到的火機也在這裏邊,而最亮眼的是一把銀質的精緻小巧的手槍。
姚詩用手摩挲着它的紋路,冰冷的觸感讓姚詩熱血沸騰。
等等,沸騰?姚詩第一聯想到毒牙,姚詩試着呼喚隱藏在皮膚下的毒蛇,發現它真的在回應着自己的呼喚,同時,一種暴虐的慾望將絕對冷靜的情緒破開一點裂隙。
姚詩現在有底了,最差的情況不過自己如同困獸與敵搏鬥。
至於那些服裝,很可能與接下來自己面對的事件有關。大概分為兩種情況,選擇錯了就要打架,或者說每一種服裝對應着分支。
姚詩左思右想,想起那個樂師給自己看過的夢,並嚷嚷着什麼序章,而這些服裝與之最相關的是那件黑色,肅穆的牧師裝扮,可能牧師成事的可能性更大。
姚詩深吸一口艙室內的散發著腐爛味道的空氣,將牧師服穿上。
而後四周便有響動,似乎是隔壁房間傳出來的,只是幾個呼吸,聲響又沒了,姚詩仔細聽了一會,外邊的雨聲過大,自己很難分辨具體是什麼,正好自己的下一步目標就是去尋找船上的其他人。
姚詩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木質地板與木質門的知啦的摩擦聲尤為漫長,與磅礴的雨聲相比,顯得腐朽衰敗又猙獰。
幾乎沒有光線的甬道里再無其他聲響,也沒有其他人影出現,在如此詭異的境況之中,姚詩並不想點亮光源,和發出呼喚,如果真有什麼怪物在船上那樣只會加速自己的死亡,一開始毒牙悄悄地覆蓋自己的頭顱,接着藉助毒牙的悸動,自己來到左側第三扇門,門上有淡淡的血跡。
血的味道,略顯新鮮,鐵質與腐爛的味道結合,只讓一切顯得更加詭異。
突然變異的女孩,各種幻境,被烏鴉窒息而死,崩壞的雨夜與南城邊緣,姚詩覺得比起這些來說,船上的東西都還好。
“真的還好嗎……”下一刻姚詩不再這麼認為,看到屋內的景象,姚詩頓了一下。
眼前的視野由黑色變成紅色,沾染着血的各種屍塊,碎肉分佈在不大的船艙的各個地方,還有更噁心的內臟……姚詩已不想再觀察。
強忍着不適繼續,姚詩不但驚異於如此慘烈的場面,還發出很大的疑惑,自己下來時也沒聽見什麼聲響,也借用火柴的光看了下,周遭沒有任何血跡。
那麼這場慘案很可能就是自己在翻找東西和思考時進行的,加上木質的牆與牆隔音應該較差,那幾聲響動可能是慘案的一部分或者是慘案的全部。
那麼便有三個問題,
能把人折磨成這樣的,就和被絞肉機絞爛一樣,肯定不是人類所能及的。
其他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或者發出聲音,是被怪物全殺了,還是去其他地方了。
死去的人有什麼身份,或者被怪物虐殺的原因是什麼。
身份問題最先明了,和自己身上一樣的黑色服裝碎片,在血泊中依稀可見,而自己進入這個房間時,身上也沾染了許多血液,倒是不再與這個房間格格不入。
其他問題……姚詩未來得及思索,便憑藉自己加持下的聽覺聽到其他聲音,有東西在向自己靠近。
不是腳步聲,應該是一些粘稠的東西在液體裏移動的聲音。
怪物的話自己要不要用毒牙和他打,會不會引來其他人,會不會暴露身份。
剛才看到的景象歷歷在目,即使自己在這種夢中以如此方法死去也有些惡寒,黑色的液質裝甲迅速包裹全身。
視野里姚詩透過鏡子看到背後一個黑影出現。
戰慄,恐懼與更深處的慾望在一刻間放大,又被時間之獸一段一段嚼碎,吃掉。
依舊是夢中,少年醒來。
準確的來說是被耀眼的光刺醒。
而刺眼的光在遭受暴風雨的船上出現又顯得蹊蹺。
猛的的想起最初時,海面上那團光將一切籠罩……
姚詩驚起,可身上的枷鎖將自己牢牢束縛。
身上無數的開裂的血口,血液滲出,全身被束縛着,脖子,手腕,關節口被鐵質的圈箍固定,似乎被釘在什麼事物上,動彈不得,傷口又與粗劣的繩索摩挲,細密的痛感穿刺着姚詩的神經。
姚詩最後的記憶是在鏡子后看到了一個影子,下一刻就是昏迷,醒來時就已經如此,全身帶傷的被綁着。
想到這姚詩一陣惡寒,那存在究竟強到了什麼地步。
而即使這般痛感,姚詩仍未從這個夢中醒來,只在夢中無端的承受愈發升騰激烈的痛感。
姚詩忍着灼痛,觀察四周,光的來源是周遭搖曳的燈火,而一盞燈根本發不出這樣的光亮,強行將脖頸自鐵箍轉動細微,吃痛時又看到周邊無數的蠟燭,將自己包圍圍,不更像是囚禁。
自己所處的空間較大,應該是某一處用於集體活動的船艙,自己現在是被釘在一個木質圓環中心鐵十字架上。
憑藉自己將其掙扎開十分困難,試着毒牙卻發現其極度萎靡,似乎在畏懼。
而原因只是自己在鏡子中看到了怪物的倒影。
姚詩有些不解,即使怪物如此強大,也不該讓毒牙以恐懼至萎靡。
伴隨船艙外加快的雨聲,姚詩狀態極差,似乎隨時都能死去的姚詩試圖分析自己的處境,而那令人作嘔的場景要將其當成真實幾乎不可能,所以姚詩試着將這一切以遊戲化,表演化。
那麼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自己第一小關失敗了,自己選擇的方法錯了,不該去找其他船員,或者看到如此慘烈的場景該迅速離開逃跑。
還是說這是劇情強行推進,準備時間到,真正的故事即將展現。
無論那種說法都顯得有些突兀,而經由船艙之間的通道傳來的腳步聲與人類交談聲讓姚詩知道下一幕將要到來,自己或許還有轉機。
姚詩聽得仔細,除了靠近的這些,還有更細微的甲班收到浪濤撞擊聲。
姚詩苦笑一聲,這場表演還有個總的進度條。
這艘船要完,無論是伊始的光團,倒立的怪異景象,與這艘船上的獸都預示着這艘船遲早要完,但這場暴雨是所謂的最後通牒,也是這場遊戲總的進度條。
愈演愈烈的暴雨同來自四面八方浪濤撞擊着這艘海上的獨舟。
木質連同鐵質的船板雖然堅硬,但也已腐朽,更承受不住來自深海之下與穹頂之上的怒火。
陰潮,腐爛的環境,刺鼻的煤油與蠟油味,暴雨和浪濤的怒吼,感知,嗅覺,聽覺將不安感與疼痛感,無限的放大。
少年有些怯了,怕的不是先前的一切怪異與惡,而是這憤怒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