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蒸鱸魚
斑馬線前的張毅鳴緊了緊握着妹妹的手，拉着張蕊堅定的向前方菜市場走去。一路上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有無盡的沉默在空氣中翻騰，兩個人都知道結果，但除了往前走別無選擇。
張毅鳴細心的挑選着菜“蕊蕊，有什麼想吃的菜嗎？”少年的語氣依舊輕柔，但此時聽起來無比沙啞。
張蕊搖了搖頭，緊緊抿着的嘴唇也顯現出她的不安。
“我記得我們家蕊蕊最喜歡吃魚了，今天晚上哥哥給你做。”張毅鳴在邊上挑了一條大大的鱸魚。
“太大了，我們吃不掉的。”張蕊的聲音輕輕的，隨着風飄向少年。
“沒關係，晚上爸爸回來，我們三個人可以一起解決它。”張毅鳴衝著妹妹笑了笑，但臉部的肌肉微微的顫抖着。
買了一些別的菜后，張毅鳴拉着妹妹在寂靜中往家走去。
這是一個老式的小區，破舊的牆壁和低矮的樓層無不顯現出它存在的時間之長，張毅鳴家就在中間一棟的頂樓，但邊上一個三十層的高級小區幾年前拔地而起，導致只有清晨，家裏才能照到陽光。
樓梯間的空氣中全是潮濕的發霉氣味，伴隨着刺耳的推門聲，兄妹兩人到家了。張毅鳴如往常一樣打開了廊燈，將買好的菜放在廚房的水池旁。但張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率先跑到沙發上，用力坐下再彈起，然後看電視，而是很乖巧的接過自己的書包回到房間內。
昏暗的廚房內，張毅鳴正仔細的擇着菜，但腮幫子莫名有點酸。他想起了幾年前的一個傍晚，當時站在這個地方的是父親，但記憶中父親的臉已經有些模糊。
當時的他正和妹妹在客廳里玩耍，那時邊上的大樓還沒有建起，夕陽透過窗戶灑在客廳里，整個客廳都染上了一層淡黃色的光暈，與光同在的是他與妹妹那不間斷的笑聲。廚房的男人一邊雙手不停歇，一邊笑着看向客廳里玩鬧的孩子。記憶中男人的臉雖然模糊，但陽光下的一雙大手卻又格外清晰，上面佈滿了老繭。
張毅鳴至今都彷彿能聽見男人低沉的笑聲，男人最喜歡抱着妹妹在沙發邊轉圈圈。小時候的張毅鳴總是因為要變成一個堅強的男子漢而被父親拒絕抱抱。
“滴。”這是淚水滴落在水盆中的聲音，如同屋頭瓦檐墜入水窪中的一滴水，發出了風鑽進鈴鐺的聲音，清脆且乾淨。
淚水止不住的向下流着，泛起了朵朵漣漪，張毅鳴的肩膀微微地抖動着，氣息也越來越不平穩。
突然，張毅鳴的衣角被人牽住，扭頭看去，是哭得梨花帶雨的妹妹。
“蕊蕊乖，不哭了，爸爸等會就回來了。”張毅鳴努力的擠出了一個笑容，用力將妹妹抱入了懷中。
……
客廳的所有燈都亮着，在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別樣的光芒。張毅鳴小心細緻的擺放着菜，妹妹張蕊也安靜地做在一旁。
沙發后鐘的分針已經轉了許多圈，但客廳的兩人依舊靜坐着。
“蕊蕊，你先吃吧，明天你還要上學呢！”張毅鳴從廚房盛了一碗飯給妹妹。
“我等哥哥一起吃。”張蕊看向張毅鳴，眼神堅定。
“快點吃，你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等會就冷了。”張毅鳴看向妹妹的眼睛裏充滿了疼愛。
“不，我要……”張蕊依舊堅持，但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被打斷。
“吃。”張毅鳴的聲音像是從喉嚨縫中生硬的擠出來一般。
張蕊看了哥哥一眼，
動起了筷子。
“來，嘗嘗哥哥做的清蒸鱸魚。”
張毅鳴對一直扒飯的妹妹這般說道。
父親以前在家的時候，最拿手的就是這道清蒸鱸魚了。
張蕊聽見哥哥的話，夾了一小塊魚肉。鱸魚肉沒有什麼刺，軟軟的，糯糯的，帶着有些酸甜的湯汁，入口即化。
張毅鳴看着妹妹吃完了飯，“快回房間寫作業去了，馬上就要中考了，要好好加油啊！”等張蕊回到房間后，又一個人靜靜坐在餐桌前。
明堂堂的燈照着客廳的每一個角落，一個面容平靜的少年靜坐在餐桌前，沒有言語，也沒有動作，就這麼定定的看着前方的地面。
良久，妹妹房間的門被打開。
“哥，我去洗漱了。”張瑞抱着衣服進了衛生間，張毅鳴看着妹妹小小的身影，心裏莫名一顫。
是夜，張蕊已經睡下，客廳也只剩下一盞小小的吊燈依然亮着，下方是幾乎沒動過的豐盛的晚餐。張毅鳴無神的眼睛終於再次聚焦。
他走到陽台上，放眼望去，外面燈紅酒綠，在深夜，整個城市將噴發出新的生命力。但這間被昏黃燈光籠罩的小屋子卻顯的格外孤寂。
在東部站區服役的父親，今日恐怕是趕不回來了，不安從總統的視頻講話后就一直籠罩着張毅鳴。
“啪”的一聲，燈滅了。
許是保險絲又斷了，整個屋子徹底融入黑暗，張毅鳴也是如此，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他收回了目光，將餐桌上的菜理好，向衛生間走去。
淋浴的水十分冰冷，從頭頂直接流向腳底，少年那一雙自信無比的眼睛此時正緊閉着，水順着少年稜角分明的身體流向下水道里，旋轉着，徹底淪入黑暗。
張毅鳴小心翼翼的推開妹妹的房門，卻對上了一雙幽幽的眼睛，淚水在夜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蕊蕊，睡不着嗎？”少年的聲音再次變為原來的輕緩動聽，已經沒有了原先的沙啞。
“嗯。”張蕊發出了一道嬌憨的鼻音。“哥哥，我有點怕。”
“沒事的，哥哥在這裏。”張毅鳴走到床沿坐了下來，輕輕的捋順妹妹額頭前的髮絲，然後用雙手握住了妹妹的右手，做出祈禱的動作。
“睡吧，哥哥在這裏，睡吧，沒事的。”少年輕輕的拍着妹妹的背，漸漸的，張蕊的呼吸趨於平緩。
少年就這樣靜坐着，直到清晨的陽光慢慢射入房間。窗外的天由黑暗變為明亮，一點點的晨曦，本只有一小塊，但光斑逐漸擴大，將整個世界照亮。
張毅鳴的臉在此刻迎着陽光熠熠生輝，少年尚帶着稚氣的臉上，此刻卻充滿了堅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