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往事
“這是,哪?”
伊麗莎白從睡夢中醒來,懷中的兩個毛線球已不見蹤跡。它抬起頭朝四周張望,眼前是極為陌生的場景。目之所及皆是高大巍峨的蟠龍金柱,殿頂幾近二十米,腳下鋪滿了御窯金磚,殿內外檐均飾金龍和璽彩畫,天花為瀝粉貼金正面龍。殿內設地屏寶座,座上人身着道袍,目光獃滯,見獅子貓睡醒,他眼睛又瞬間恢復光亮,變得靈動起來。
“霜眉,你睡醒了?”
那人激動得伸出手摸了摸伊麗莎白。
“喵嗚~”
獅子貓身體不受控制,癱成一團,不由自主的發出撒嬌的聲音。
窗外淅淅瀝瀝下着小雨,不時有水霧順着微風透過縫隙沾到獅子貓身上,它站起身捋了捋毛髮,隨後端莊的坐在寶座前,靜靜的看着座上之人。
“霜眉,朕睡不着”
“霜眉,朕是不是做錯了”
“霜眉,為什麼她們想刺殺朕?”
“霜眉,你能不能陪朕逃走,朕不想呆在這了!”
“霜眉......”
那人自顧自地說著,伊麗莎白聽得一頭霧水。現如今它還搞不清楚狀況,但看眼前景象,它猜測,這裏應該就是皇宮了,眼前的人不出意外就是皇上吧,可是他怎麼穿着道袍?
然而它的身體依舊不受控制,靈力也施展不出來,不等它想明白,它就走近了皇上,輕鬆一躍順勢坐在了他的膝蓋上,舔了舔他的手,然後一邊“喵喵”的叫着一邊調皮的挑逗着他。
那人開心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是想逗朕開心么!霜眉,這麼多年了,有你在真好......”
“肉不肉麻一個大老爺們,這人真的是皇上么怎麼一點氣勢都沒有,這到底怎麼回事......”
獅子貓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人繼續吐着苦水。
“朕本只想做個逍遙散人,不料從兄意外早逝,竟未留下皇子。朕年少輕狂,皇兄不理朝政,國家百廢待興,這不正是朕施展抱負的時候么!勵精圖治,成就豐功偉業,為後人敬仰崇拜,而後載入史冊!朕曾設想的多麼完美!怎奈當上了皇帝,這一身的重擔壓的人喘不過氣,朕累了,朕現在只是想喘口氣”
獅子貓不語,它瞄了眼桌上的奏摺:
“臣伏見皇上近歲恆居西苑,臣以為西苑僻在一隅,宮牆淺隘,豈萬乘臨御之所。近者致變,可為寒心。臣願皇上入居乾清宮。”
這下它終於明白了,這座上之人就是明朝那個荒淫無道的嘉靖皇帝,他先前所說的刺殺,指的便是壬寅宮變。可是伊麗莎白不解,眼前此人滿臉疲憊,怎麼看也不像是那個只圖一時享樂而終日不理朝政的昏君。
“那時朕剛來朝廷,身邊沒有心腹,朕害怕受到臣子的輕視,兢兢業業十餘載,怎料到最後,他們還是連朕生父的追尊都反對。朕算是看明白了,這朝廷內,沒人真把朕當皇帝!”
那人一反常態,用盡全力拍打了下面前的金絲楠木桌,桌上的青花蓮鶴紋熏爐被震得跳起。他青筋暴起,嘴角發紫怒吼道:
“可是現在,他們沒有人敢輕視朕!朕就是皇帝!朕就是正統!這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獅子貓見眼前之人突然變得凶神惡煞,倒也沒有害怕,它心想着:
“這下對味了,他就是那個昏君。”
那人又低聲自言自語着:“可是朕做了這麼多,
威嚴得到了,權力穩住了,不想卻失了人心。歷史哪個朝代的宮女敢自發組織刺殺皇帝?她們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想對朕行兇!”
他抿了抿嘴唇,反問着獅子貓:
“霜眉,難道真的是朕做錯了么?可是,朕已經很努力了,朕對天下之人付出了數十載的心血,朕只想歇一歇,朕害怕勞累過度,落得從兄一樣早逝的下場,朕不想臨死前才發現,這一輩子都是在批閱奏摺......”
“可惜,這些話都無人訴說,只能講給你聽。朕孤獨,朕好想有人能懂朕。可是這麼多年了,他們只會逼朕,只有你默默陪着朕。”
“霜眉,她們都想朕死,可是朕不想死,朕想長生不老,朕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沒有做,朕不能死......”
說了不知多久,皇帝累倒還是睡著了,獅子貓也隨之閉上了眼,再一睜眼,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
文武百官齊聚朝堂之上,嘉靖皇帝正襟危坐俯視着眾臣,而朝堂中央,一方寸金棺內,靜靜躺着一隻獅子貓。這隻貓渾身都是青灰色的,唯獨兩隻眼睛上面各長了一塊長條形的斑紋,看起來就像白色的眉毛一樣。
霜眉死去,皇帝傷心欲絕,令臣子為其寫祭文,文武百官面露難色,許久才見一臣子走上前去,開口成章,一句“化獅為龍”驚艷眾人。皇帝大喜,伸手一揮,下旨命人將這四字刻在了金棺上。
獅子貓看着眼前場景,不真實得好似在看電影一般,它終於醒悟過來,朝着虛空厲聲質問道:
“該出現了吧,別藏着掖着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霜眉,看到這些之後,你還是一點都想不起來?”
另一隻獅子貓憑空出現,它酷似猛虎,渾身金黃,聲音清脆動人。
“霜眉?它是我前世吧。”
“你既然知道,為何想不起過往曾經?”
“往事隨風,何必刻意牢記在心。何況它是它我是我,我為何要記得它的事?話說,你是誰?哪來的小母貓?”
“你只管接着看!”
那隻獅子貓面對伊麗莎白的挑逗惱羞成怒,它使用靈力,伊麗莎白一眨眼,眼前場景便又變換了起來。
“皇上,這是貓兒房裏最乖巧懂事的貓了!”
一太監抱着又一隻獅子貓走上皇帝身邊,那獅子貓長的和伊麗莎白眼前那隻獅子貓一模一樣!皇帝雙手抱起那獅子貓仔細端詳起來,他親切的說著:
“不錯,朕叫你獅貓吧!從此霜眉的位置由你接替!”
......
“看完了,原來你就是個小三,還不討人喜歡,所以你氣急敗壞想弄死原配?是這意思么?”
伊麗莎白輕蔑的嘲諷着眼前的獅貓,那獅貓聽完氣的炸開了毛,尾巴高高豎起,渾身顫抖着。
“霜眉!你竟變得如此刁蠻無理!我對你並無惡意,我只想知道嘉靖皇帝他到底為何如此中意你!我不甘心,我明明不比你差!為何他心中念叨着的從來都是你的名字!”
伊麗莎白看着眼前的獅貓,它眼神突然惆悵起來:
“獅貓已經死了,你只是它的一縷執念,對么?”
“嗯。”
“就為了一個答案,這一縷執念竟能殘存數百年而不消散,還真是令人唏噓。”
“是麒麟佩。”
“明白了。”伊麗莎白若有所思,許是今天接觸到麒麟佩,讓玉佩中殘存的執念進入了自己體內,幻化出了過往的場景。它繼續說道:
“但是答案我也不清楚,我說過了,我並不記得霜眉的往事,我也不願想起。你,該離去了!”
伊麗莎白無情的拒絕了它,然而獅貓的執念卻附身在伊麗莎白身上,不願消散,它只留下句話:
“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直到找到答案!”
幻像終於消散,伊麗莎白看着眼前熟悉的毛線球,伸出兩隻爪子,緩緩的拍着它來回滾動。
它並不是不願想起往事,只是還不知該如何面對。不知如何面對,那個昏庸無能卻唯獨對自己全心全意的君主。不知如何面對,那個看着主人逐漸走向偏執殘暴卻無動於衷的自己。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