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湖神

八. 湖神

沐子衿坐在珙桐樹下等着吃飯,陽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她已經多久沒有這樣安心的感覺了?上一次,她記得頭上飄的是桂花……

一陣誘人的香味襲來。她睜開眼睛,天不知何時已經黑了,她師父端着一盤香氣撲鼻的紅燒魚走過來。

“這什麼魚啊師父?”沐子衿一邊下筷子一邊問。這魚雖不大,四條才能裝滿一盤,但肉質卻極其豐腴。肥厚的魚皮在高溫烹制后,透過醬油和蔥花散發出魚脂獨有的鮮美。

“花骨魚。”李老頭說著話手上也沒放鬆。

他們倆你爭我搶,不一會兒就把整盤紅燒魚和一盤青菜吃了個精光。

沐子衿看着星鬥打着飽嗝,腦海中劃過一個重要的問題,“師父,您真是劍聖啊?”

李老頭兒輕哼一聲,“不過是外人給的虛名,沒個甚用。”

“那就是了唄。”

李老頭兒沒吭聲。

沐子衿當他是默認了。“那您能教我武功嗎?”

“現在想起來學了?”

“我想着畢竟我也是劍聖接班人,不混個劍仙、劍神什麼的,不是給您老人家丟臉嗎?”

李老頭兒翻了她一個大白眼。

“那我就當您答應了。”

李老頭兒突然坐直了身體,“你要學可以,不過這次不能中途放棄,不能喊苦喊累喊沒意思。我要你怎麼練你就得怎麼練,要你練多少你就得練多少。你要是受不了,現在就給我滾蛋!”

沐子衿也坐直了,“正所謂蛟龍失水困淺灘,虎落平陽……”

她腦殼被她師父狠狠一敲。

“疼疼疼,我開玩笑呢。以後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無一句怨言。”

“這還差不多。”說著李傳風不知從哪掏出一本小冊子扔給她,“你明天開始練這個。”

沐子衿看他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翻開第一頁一看,“這不就是‘海雷訣’嗎?我練過。”

“你練的時候才幾歲?我當時教你的只是基本功,你現在把完整的練了。”

她又往後多翻了幾頁,果然,這書里還真有一些她從未見過的內容。

“接下來你能不能吃上飯,就全靠它嘍!”說完李老頭兒就咯咯笑着回屋睡覺去了。

李老頭兒竟然高興成這樣,沐子衿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第二天一早她剛一出房門,就看見李老頭兒腳邊放着一跟竹子正在院裏等她。

“走!”李傳風也不等她洗臉梳頭,拎起竹子就往門外走。到了蒹葭湖邊,他把竹子往地上一放,回去了。

沐子衿看着她師父離開的背影,心裏清楚這老頭兒她大概怎麼也叫不回來了。不過,要想難倒她可沒那麼容易。

他不就是想逼她練功嗎?她昨晚已經把李老頭兒給她的那本書背得滾瓜爛熟。她立於湖岸,先用他以前教給她的海雷訣在體內運行真氣,再試着糅合新的心法進去。但不加入新心法還好,一加進去她就感覺渾身彆扭。真氣的流轉時停時歇,不僅無法發揮出原先的實力,甚至連內功外放也做不到。

她嘗試了各種運功方式仍然不得其法,不知不覺間已到中午,沐子衿肚子餓得咕咕叫,不禁想起了昨夜吃的紅燒魚。但既然她什麼也沒練明白,回到李老頭兒那兒肯定也沒飯吃。

更何況,就算他肯給她飯吃,她也不想就這麼輕易認輸。

她轉頭看向那根竹子。這是一根普通的空心竹筒,

三寸寬,不足一丈長。莫非這東西跟竹筏類似,可以漂在水上?當真如此的話,那不就能用來捕魚了?

哎,她越想甩掉滿腦子吃魚的邪念就越是忘不掉……不管了!她把竹子拖進水中,往竹子上一跳,還沒來得及收力,就把竹子的一頭壓了下去。她瞬間失去平衡,落入半人高的蘆葦塘中。

她從水裏爬出來時全身濕透,頭頂上還沾了泥。雖然形容狼狽,但她心中卻興奮起來,這個法子能行!

她抓住竹子又是一跳,同時暗暗在腳上使了輕功。“撲通”一聲,她再次跌入水中。

試了幾次之後她才知道,人一旦身處水中就會被水流至柔的力量裹挾,就跟兩滴水雖不粘連但稍一靠近便要往一處聚是同一個道理。既然尋常的輕功在水上根本派不上用場,那麼海雷訣呢?

她將手放在竹子中央,以海雷之法運功,將真氣匯聚於手掌再包裹在竹子之上。她閉上眼睛,透過竹子感受水波的律動,一張一弛,一起一伏,彷彿呼吸一般。

她想起心法中有一句話:有水無沙,無以聚力;有沙無水,無可成形。雖然直到現在她也沒完全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的身體似乎找到了某種感覺。

她手上微微用力,如同騎馬一樣輕躍上竹子,再把真氣通過腳底傳遞到竹子上貫通。眨眼之後,就像漂在水上的樹葉一樣,她能隨着湖水一同浮動了!沐子衿心中一喜,原來李老頭兒之前說的話是這個意思,只要練好海雷訣,她就能捕到魚、吃上飯。

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感受一會兒站在水上的感覺,就身體一斜,再次跌落水中。

沐子衿迫不及待地爬回竹子上尋找剛剛那種狀態,但不一會兒她就又掉了下去,只是這一次時間比上一次稍稍長一些。就這樣在掉下去和爬上來之間循環往複,直到天徹底黑了,她才不情願地上了岸,扛着竹子回到老李頭兒的小院。

一進門,她就看到她師父正坐在竹椅上啃紅薯。沐子衿雖然飢腸轆轆,但至少今天,她還不想認輸。

她使勁嗅了嗅紅薯的香氣,把味道記在腦子裏,鑽回房裏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大亮,李老頭兒便醒了。他出屋時發現沐子衿和竹子都已不在,難道天還黑着她就跑去湖邊練功了?

李老頭兒不禁搖頭苦笑,這孩子還是太心急了。無論再怎麼天賦異稟,也沒有這麼幾天就能靠海雷訣抓到魚的道理。

要想立於竹上,需要能像呼吸一樣自然生髮真氣;要想水上移行,需要能如臂使指般自如運用真氣;要想用內力捕魚,更是需要達到海雷訣的最高境界,將自己的真氣外放為海中之雷。

有些人窮盡一生也只能立於竹上,只有少數天才經過努力才能用內力捕到魚。他之前說的話只是為了刺激她一下,若是她當真不練到最高境界就不吃東西,那她只能餓死。

不出所料,她晚上回來時還是一無所獲,但身上已不似第一天那樣沾泥帶水。

“來點兒嗎?”李老頭兒當著她的面啃起了甜柿子。

“不了。”說罷,她又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李傳風嘆了口氣。這孩子大概是較起了真兒,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激她。看來明天他還得想辦法讓她吃點東西才行。

第三天,她又早早出門。李老頭兒坐在院子裏等她回來,直到月光灑滿大地,沐子衿才推門進院。

“師父,來做魚!”只見她手裏拎着幾條小得不能再小的嘎牙子魚,一臉得意。

“這麼小的魚,也值得開一次灶?”李老頭兒從她那兒接過魚,徑直朝廚房走去。

“明天備酒,等我給你撈兩條好的。”她在後面大聲喊道。李傳風臉上忍住了笑,心裏卻樂開了花。他沒看錯,這孩子是個習武的奇才。

第四天晚上,沐子衿果然拎了兩條花骨魚回來。再往後,她每一天都能拎着魚回來,而且魚的種類也越來越稀奇古怪。除了花骨魚外,她還捕到了個頭兒更大的鱖魚、動作敏捷的胭脂魚,甚至還有隻在湖底活動的沙鰍。

李老頭兒拿她抓來的魚去村裡換米換酒,從村民那裏聽來一個傳說:近幾個月來,不少漁民都在凌波之上隱約瞧見過一位踏水而行的少年。雖然大家意見不一,有人說那是湖神,有人說那是傳說中的劍聖,但所有人都同意一個說法:如果見到了他,那一天的漁獲就會格外豐富。

李傳風自然知道他們看到的是誰,但他納悶的是,他那徒兒怎麼看也該是個仙女兒什麼的,怎麼就成了少年湖神了?

那天沐子衿回家,李老頭兒把她從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穿的是他鬆鬆垮垮的舊衣服,臉上不僅不施粉黛,甚至這幾天連臉都沒洗。至於頭髮,人家大姑娘梳的什麼髻啊頭啊的她也統統沒有,只把頭髮束成一大把,在腦後高高一紮。就這麼看的話,她確實不像什麼仙女,倒像是一個長相俊俏、不修篇幅的半大小子。

“我說徒兒,你當皇后的時候也這樣嗎?”雖然這孩子穿什麼都不難看,但她這隨時準備加入丐幫的氣質還是讓李老頭兒不免擔心。

“怎麼了?”

“哎,也不怪我那徒婿……”李老頭兒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他徒兒的眼睛直往外噴火星子。看來說了也白說,他又把話揶回了肚子。

***

十月的湖水已有些微冷,好在沐子衿如今已無需在水中打滾便可翩躚水上。

這一日,她因為前一晚和李老頭兒鬥嘴耽誤了睡覺,站在湖面上直打哈欠。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試試躺在水上睡覺這種想想就很實用的技能,忽然聽到岸上傳來喊聲。她尋聲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中年男子正一邊揮舞手臂一邊朝她喊叫:

“小姑娘,是我啊,你知道劍聖在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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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馬飲酒最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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